第二遊戲世界 第二部:無限樹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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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新的遊戲
這裡是已經毀滅的世界。
已然成為廢墟的高樓大廈傾斜倒塌,柏油路面布滿龜裂,鏽跡斑斑的汽機車殘骸四處橫倒,雜草與藤蔓植物肆無忌憚地拓展生存範圍,昔日繁華熙攘的鬧區如今一片死寂,強烈的末日感揮之不去。
我站在臺北車站的前廣場,抬頭凝視有著一個巨大坑洞的紅瓦屋頂。
自從莫名其妙被傳送到這個世界後,已經過了好一段時日。
建築傾倒的街區當中徘徊著難以計數的殭屍,依照水晶石碑的指示,被迫成為「玩家」的我們用著名為「異能」的奇特力量,嘗試在這個末日都市活下去,尋找破關返回原本世界的線索。
打從最初就陪伴在身旁的日文系同班同學,夏以璇。
曾經參加過其他場遊戲的前上班族大叔,亞柏‧肯尼斯。
總是抱著粉紅色鯨魚布偶、日英混血的小女孩,藤堂杏奈。
以成為歌手為目標的家裡蹲直播主,宋子寧。
我們成立了名為「MidnightBlue」的家族,並肩度過許多難關,不過意外捲入與「烏托邦」家族之間的紛爭。在共同敵人理當是殭屍的情況下,我們不得不與其他玩家互相廝殺,甚至讓以璇的妹妹夏以若因此傷重死亡。
好不容易做出一個了斷,我們盡可能遠離了烏托邦的殘黨,接著與「屠龍旅團」這支家族達成合作協議,探索完大半城市之後,聯手戰勝了最終BOSS殭屍王。儘管如此,迎來勝利的同時,也收到了身為幕後黑手的「神」所發出的訊息,所有玩家都必須強制參加下一場新遊戲。
「……回想起來真的發生了很多事情。」
我抬頭看著臺北車站的紅瓦屋頂,喃喃自語。
至今為止能夠保住性命只是運氣好,途中我們遇到過無數次稍有差錯就會喪命的凶險情況,為了應付接下來即將開始的新遊戲,勢必得做好各種準備。
亞柏大叔、以璇、杏奈和子寧姊各自坐在廣場石階,或放鬆休息、或思索著方才得到的各種新情報。
以璇站起身子,習慣性單手扶在腰際的拔釘器上。
「烏鴉,你怎麼看?」
「破關『殭屍末日』時的全體公告寫明了,接下來會開始名為『無限樹海』的遊戲,二十四個小時以內就會開始。由於會繼承現在這場遊戲的資料,每位玩家都要確保至少十個小時的睡眠時間,以便資料順利更新。」
「所以接下來就什麼都不做地去睡覺嗎?不打算堅持醒著?」
「最好別鑽這種漏洞。」
我想起不久前的那場握手會。
透過本場遊戲的MVP特殊獎勵,我見到了那位幕後黑手的「神」。
祂始終維持著戲謔神情,笑盈盈地談論各種話題,事實上則是視玩家們的性命如草芥,絕不會好心到替刻意鑽漏洞的玩家善後。
如果因此出現了什麼差錯,等同於必須在不利的情況下繼續遊戲。
那是亟需避免的。
「所以當初的情況是怎樣?」以璇偏頭問。
聞言,亞柏大叔稍微坐挺身子,摸著鬍渣回想。
「做出要『返回原本世界』或『留在這個世界』的選擇之後,強烈睡意隨之襲來,再度睜開眼,我就發現場景從沙漠變成這個宛若廢墟的臺北市了。應該是趁著所有玩家睡著的時候改變場景。」
「不是轉移到另外一個空間嗎?」
「或許吧。都睡著了,不曉得實際情況。」亞柏大叔無奈攤手。
「公告的用詞是『轉移』,大概會用瞬間移動的方式帶著玩家移動吧?」
子寧姊猜測。
以璇忍不住反問:「那麼留著這個什麼都沒有的場景有什麼意義嗎?」
「這個……紀念用?」
「沒有什麼紀念價值吧。」
「把玩家全員轉移到其他場所,以及將臺北市打造成新場景,兩個應該都不太容易。」
「如果真是無所不能的神,總該能夠辦到才是。」
討論無疾而終。雖然原本就是隨口閒談。
「我去看看屠龍旅團的情況,順便傳達握手會的情報。」
講到一半就看見以璇作勢起身,苦笑示意她陪在杏奈身旁後,我才獨自轉身走向臺北車站,踏入售票大廳。
四周依然殘留著激戰痕跡。
大片地磚碎裂、翻起,櫃位與梁柱表面隨處可見巨大裂痕,碎石塊、砂土與物品殘骸則是被稍微整理過地堆放在角落。
顯然,屠龍旅團已經弔唁完在最終BOSS戰喪命的死者了。
在這個荒蕪的世界自然無法舉辦像樣的葬禮,看起來只是將屍身集中在售票櫃檯旁邊,用木板墊在下方,蓋上床單。
屠龍旅團的成員們分別待在大廳各處,神情凝重地各自休息。雅典娜則是站在屍體旁邊,動也不動地低頭凝視。
吳宇豪很快就注意到我,快步走過來。
「不好意思了,讓你們待在外面。」
「依照公告很快就會開始下一場遊戲,待在外面也未嘗不可……我不曉得這種場合該說些什麼才好。」我停頓片刻,再次鄭重開口:「非常感謝你們,如果沒有屠龍旅團在場,最終BOSS戰會以玩家一方全滅收場吧。」
吳宇豪苦澀地勾起嘴角,微微搖頭。
我繼續說:「你是正確的,應該等到準備更加充裕才動手。」
「我會阻止也只是單純提出意見,內心某處也過於信任雅典娜的『狂亂刀星』了,認為她有辦法應付任何敵人,下意識將戰鬥都交給她負責,沒有想過一旦對上必須團隊合作的敵人,她的異能就會無法徹底發揮效果……」
吳宇豪悔恨地握緊拳頭。
「方才也有賴雅典娜團長攔住屍群。」
「能夠戰勝最終BOSS也得歸功於你們家族的協助,麻煩替我向宋子寧與亞柏‧肯尼斯道聲謝,尤其『時間回溯』簡直是最強的異能之一,我肯定也在不知不覺間被救了好幾次吧。」
這麼說起來,剛剛參與戰鬥的所有玩家頭頂都強制顯示出「暱稱」和「主要異能」,應該是最終BOSS戰的特殊式樣。
依照那位「神」的劇本,多半打算讓玩家們費盡千辛萬苦剿滅完全臺灣的殭屍後,卻遲遲無法破關,於是回到最初的集合點臺北車站,才推敲出水晶石碑上提示的真意,迎來最終BOSS戰。
屆時,即使是初次見面的玩家,看著異能名稱也能夠猜到大概效果,知道暱稱也方便彼此稱呼、指揮,換句話說,打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讓單一家族去挑戰最終BOSS。
真是性格惡劣。
所以才會設計出這麼陰險的遊戲吧。
我忍住內心翻騰的情緒,注意到吳宇豪欲言又止,乾脆地問:「怎麼了嗎?」
「那位亞柏‧肯尼斯的『時光回溯』,有辦法回到那場戰鬥以前嗎?」
「那麼久之前實在……」
吳宇豪僵硬點頭,似乎原本也沒有對此抱持太多期待。
這麼說起來,剛剛有看到吳宇豪的異能名為『心之群書』。從名稱推測理當能夠閱讀他人的想法,然而應該需要花費時間,可能也無法準確讀到想知道的內容,因此最好的做法就是迅速分享完情報就離開。
我立即切入正題。
「我剛剛使用『神的握手會』劵,見到了神。」
「嗯?啊啊,被選為MVP玩家的特殊獎勵。」吳宇豪停頓片刻,低聲問:「神真的存在嗎?」
「如果那傢伙真是神,也是邪神吧。」
「你們聊了什麼?」
「主要都是關於遊戲的細節,我也問了幾項對『殭屍末日』的疑惑之處──」
我謹慎挑選著告訴吳宇豪的情報。
關於遊戲的情報都可以講出來。一來共享這些知識有助於攻略下一場遊戲,二來也算是賣個順水人情,至於牽扯到以璇的妹妹、亞柏大叔過往的部分則是略過。
原本考慮過是否要提及那幾位破關過第一遊戲「遺跡尋寶」之後,選擇留在這個世界的玩家,不過屠龍旅團裡面沒有經驗者,想了想還是作罷。
提供完情報後,我向前伸出右手。
「希望在下一場的『無限樹海』中,我們MidnightBlue和你們屠龍旅團也能夠保持良好的合作關係。」
「務必。」
吳宇豪用力回握。
002.夜晚的星空依舊璀璨無比
在「殭屍末日」已經破關的此刻,殭屍全數消失無蹤。
我們能夠做的事情只有靜靜等待下一場遊戲開始。
深夜,由於城市完全沒有光源,更顯得夜空繁星的璀璨。
我坐在臺北車站廣場的地面,雙手撐在身後,抬頭凝視著夜空。
越過高樓廢墟的屋頂,能夠看見橫跨夜空的銀河,那是原本世界難以見到的景色,宛若夢境一般唯美、壯麗,且虛幻縹緲。
片刻,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我轉頭就看見以璇走到旁邊。她同樣席地坐下,將拔釘器放到腳邊,伸了一個懶腰。
「杏奈睡著了?」
「嗯,好不容易解釋完現狀與下一場遊戲的事情,她只是乖乖聽著,幾乎沒有插話,也不曉得究竟有沒有聽懂。」
「杏奈比我們以為的知道更多事情,妳以前這麼說過。」
「就是這樣才令人擔心。她一句話都沒有問到關於媽媽的事情。」
以璇這麼說的同時也用力捏緊手指,我卻不曉得該如何安慰,片刻才問:「放著她一個人沒問題嗎?」
「大叔待在旁邊看著。」
以璇一邊說一邊反覆揮著右手。
我看了好一會兒才注意到,遠處街道有個寶特瓶飄浮在半空中,像是被看不見的手抓住,來回拋動。
「妳在持續發動『遠端操控』?」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雖然目前還不清楚讓主要異能提升等級的條件,持續發動也沒有損失。」
以璇單手撐著臉頰,繼續發動異能拋著寶特瓶。
「妳是那種打遊戲的時候會窩在同個地圖、打同樣的小怪苦練等級,然後再直接把王虐死的類型吧。」
「有意見嗎?」
「這樣就沒有樂趣了,依照遊戲原本的設計,在稍微努力就可以打贏的情況下去挑戰才有勝利的成就感。」
「如果你打算採用那種賭命的方式,那我們應該得投票選出新的家主了。」
「一碼歸一碼啦,現在是在講遊戲的話題。」
我半舉起手認輸,接著注意到身後傳來一聲悶悶的哀號,疑惑轉頭就看見子寧姊似乎不小心踢到了矮牆,抱住小腿跪在地上。
「……妳在幹嘛啊?」
「那、那個,我想說你們之間的氣氛似乎不錯,不要打擾比較好。」
子寧姊尷尬地說。
以璇頓時露出一個難以言喻的表情,默默挪動身子拉開距離。
我苦笑著說:「請不用介意這種事情。怎麼了嗎?」
「一旦想著等會兒絕對要睡著就有點緊張,反而精神很好,根本睡不著,然而資料如果沒有順利更新會很糟糕吧?所以想來找人聊聊天。你們剛剛在聊什麼?」
「沒什麼。」
面對以璇的冷淡回答,子寧姊頓時「啊……啊……」地張著嘴,不曉得該如何接續話題。我用手肘拐了以璇一下,她才無奈地再度開口:
「子寧姊,妳原本是直播主吧?」
「是的……為什麼突然提到這點?」
「開台要跟聽眾們聊天,很需要講話技巧吧,為什麼總是詞窮?」
「對著電腦螢幕講話和對著人講話的感覺不一樣啊,主要都是我單方面在講,而且可以從留言當中挑能夠回應的問題,不知道怎麼回或討厭的就假裝沒看到,現實中的對話可不能這麼做。」
子寧姊有些激動地辯解。
「還是差不多吧,總會遇到尷尬的話題或情況,如果直播主不能妥善處理,聊天室的氣氛會變很差。」
「這、這個……」子寧姊移開視線。
看來以璇對於這方面也有所涉獵,不愧是重度宅。
這個時候,亞柏大叔從轉角處現身了。他右手抱著睡著的杏奈,左手提著行李箱,小心翼翼地走來以免吵醒她。以璇蹙眉,立刻起身迎過去。
「她好不容易才睡著。」
「趁著下一場遊戲開始之前,有些情報想要跟你們討論。原本以為子寧是去叫你們,結果遲遲沒有回來,只好我自己過來了。」
亞柏大叔彎腰將杏奈交給以璇抱好,盤腿坐下。
「抱歉。」子寧姊縮了縮脖子,伸手拿開沾在行李箱輪子上面的紙片,「目前的行李有辦法帶過去下一場遊戲嗎?」
「衣服和武器應該都沒問題。」
「不包含隨身行李嗎……」
子寧姊抓著行李箱,有些困擾地抿起嘴。
「這麼說來,那位神提過有這方面的設定,身上衣物會一併傳送過去。」
「行李大概也沒問題,保險起見可以在睡前拿條繩子綁著。雖然不曉得實際條件,至少某種程度上連接著身體。」
「我試試看。」
「所以子寧姊,妳在直播時會開歌回吧?」以璇冷淡地問。
「咦?這個話題還沒結束嗎?」
「應該會吧,畢竟原本的目標是歌手。」
「偶、偶爾啦……」
子寧姊忸怩承認。
「現在能夠唱幾首嗎?」
「咦?現在嗎?不、不行吧……而、而且為什麼這麼突然……」子寧姊急忙在胸前揮著手。
「我從以前就想問了,在網路唱歌會有很多人聽嗎?」
亞柏大叔摸著鬍渣,不解地問。
說起來,亞柏大叔被傳送到第一遊戲的時候,當時還沒有流行直播主這個職業,說不定連智慧型手機也非人手一支。如果最終得花費六、七年……甚至十多年才有辦法破關,當我們回到原本的世界時,也不再是熟悉的世界了。
那樣還有什麼意義嗎?
我沒有細想下去,看著努力回答「有麥克風就可以唱了嗎」、「收益化是什麼意思」、「訂閱人數要多少才算多」、「同接是什麼意思」等問題的子寧姊,開口解圍:「直播主也有分類型吧?」
「我遊戲打得很爛,主要是聊天和唱歌。」
「那樣真的有辦法賺錢嗎?」
亞柏大叔依然滿臉疑惑。
年代的鴻溝比想像中更深。
子寧姊乾笑幾聲,看來是判斷乾脆去唱歌比繼續回答亞柏大叔的各種疑問更好,認命地說:「我去角落那邊唱,請不要過來偷看喔!」
我默默看著子寧姊躲到陰影處,這才偏頭看向以璇。
「為什麼要勉強子寧姊?」
「如果有辦法當眾唱歌,『獨弦哀歌』的效果與泛用性應該會提高許多,畢竟名稱裡面有『歌』這個字。剛剛在戰鬥時比起唱歌,她更像是用喊的。」
「現在確實有種勉強發揮效果的感覺,能夠提升自然最好。」亞柏大叔點頭。
身為家族裡面唯一一位異能完全無法發揮效果的我,默默地沒有接續話題。
許久之後,子寧姊總算做好心理準備,開始唱了。
歌聲很輕,溫柔、繾綣,帶著某種令人安心的感覺,彷彿小時候曾經聽過。
沒有人繼續說話。以璇輕拍著杏奈的後背,亞柏大叔則是閉著眼,我們靜靜聽著子寧姊唱歌,坐在月光皎潔、星空璀璨的臺北車站廣場,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
003.系統更新完畢
我緩緩睜開眼睛。
視野模糊,不過很快就理解已經來到不同於臺北車站的其他場所了。各種聲音逐漸傳入耳中,像是蟲鳴,也像是鳥啼,夾帶著樹葉被風吹動的窸窣聲響。
我猛然坐起身子,下意識握住腰際的警棍,確定以璇、杏奈、亞柏大叔和子寧姊也都躺在旁邊才稍微安心。緩緩站起身子,我看著從樹木枝枒縫隙灑落而下的陽光、四周高聳入雲的無數樹幹,與布滿雜草落葉的泥土地面。
空氣散發著某種悶熱潮濕的氣味。
我踩著比想像中柔軟的泥土,緩緩邁步。
地面到處都是胡亂生長的花卉雜草,周遭林木同樣難以辨識出品種,有些是寬大的葉子帶有奇特紋路,有些樹幹粗大到需要數人合抱,也有些結著纍纍的鮮豔果實,盤根錯節的根部更是長滿蘚苔、蕈類,粗大藤蔓沿著樹幹纏繞、攀爬,延伸至橫向的樹幹垂落成簾幕。
我打開角色視窗。
> 角色名稱:林崇宇
> 角色暱稱:烏鴉
> 主要異能:等價交換(雙屬)
> 衍生技能:家族通訊
> 持有點數:12091P
原本以為欄位內容如同轉移前沒有變化,然而我很快就注意到主要異能後面多出了寫著「雙屬」的括號,卻難以推測是什麼意思。
這個時候,以璇等人也逐漸醒來,各自難掩詫異地觀察起四周。
「早安,身體都沒有異狀吧?如同『無限樹海』的名稱,這場遊戲的舞臺看起來是叢林。」我隨口說。
「太好了,行李箱有被傳送過來。」
子寧姊趴在天藍色的硬殼行李箱上面,安心地說。
「むしあつい……」杏奈低聲說。
「暑いね」
以璇伸手替杏奈將瀏海撩到耳後,偏頭問:
「能夠使用異能嗎?」
「嗯……不行,應該是被鎖定了。」亞柏大叔搖頭,皺眉問:「後面括號裡的『近戰』是什麼意思?」
「近戰?我的是遠程。」以璇說。
「等等,依序報告吧。」
花了些時間簡單整理完,全部有三種類型。
我的『等價交換』、杏奈的『世界地圖』是雙屬類型。
亞柏大叔的『時間回溯』是近戰類型。
以璇的『遠端操控』、子寧姊的『獨弦哀歌』是遠程類型。
由於杏奈和以璇的異能都升到等級II了,推測與等級沒有太大關係。乍看是根據發動時的影響效果進行區分,然而在「殭屍末日」可完全沒有這樣的設定,但在異能受到鎖定的此刻也無法實際驗證差別,暫且不管。
「話說回來,這種地方感覺會有很多蟲子啊。」
聽亞柏大叔這樣講,以璇立刻鐵青著臉閃到我的身後,將我整個人當作盾牌推出去,杏奈也抱緊鯨魚布偶,小步小步地跟著躲到我後面。
「烏鴉!我們有過協議的!」
「妳居然記得喔……」
「這不是廢話嗎!一旦遇到蜘蛛、蟑螂、蜈蚣或其他很多隻腳的蟲子,你都得負責處理掉!」
「協議內容的蟲子種類是不是莫名增加了?」
「囉嗦!講好的就要做到!」
「要蜘蛛的話這裡有喔。」
亞柏大叔突然將柴刀伸入草叢當中,轉動手腕,用刀尖挑出一隻毛蜘蛛移動到我們面前。
「才沒有要你找!」
以璇立即用彷彿能捏碎骨頭的力道捏住我的肩膀,直接將我整個人往前推。
「有些人是真的會很怕啦。」我苦笑著說。
「抱歉,不過這樣也證實了這場遊戲有著各種生物。」
亞柏大叔聳聳肩,反轉柴刀將毛蜘蛛湊到自己胸前,低頭端詳。
「糟透了,相較之下我寧願去面對那些爛到一半的殭屍……」
這句應該是氣話吧?殭屍和蜘蛛,怎麼想都是蜘蛛更好。不過我沒有反駁,而是問:「亞柏大叔,你怎麼看起來挺高興的?」
「這樣是好事喔,起碼不用擔心糧食。」
「我可不會吃蟲子!絕對不會!」
以璇義正詞嚴地申明立場,伸手將杏奈拉到自己懷中。子寧姊也繃著臉瞪向毛蜘蛛,默默移動到以璇身旁。
女性成員們統一了陣線。
「當然不是說吃這隻啦。」亞柏大叔聳肩。
「其他蟲子也一樣!絕對不吃!既然是叢林,肯定有水果、薯類和野菜吧!」
「我、我也覺得吃蔬果比較好。」
杏奈雖然聽不懂,但是從以璇和子寧姊的反應也猜出了大概,跟著癟起嘴,雙手在胸前交叉,強烈表示抗議。
「蛋白質也很重要喔。」
亞柏大叔移動柴刀,讓毛蜘蛛爬到旁邊的樹葉上。
以璇牽住杏奈,露出惡狠狠的眼神示意著我履行協議,於是我抽出警棍走在最前方,在撥開雜草開道的同時順便擔任人形盾牌。
✥
樹海的範圍比想像中更加遼闊。
不管往哪邊走去,視野內都是幾乎沒有變化的叢林。由於天空幾乎都被層層疊疊的樹葉遮住,有種身處半密閉空間的錯覺,更是湧現某種焦躁感。
悶熱潮濕,空氣中帶著各種不熟悉的氣味。
不同於原本只要注意在街道蹣跚走動的殭屍,現在必須注意四面八方,在無數搖曳的葉子、枝幹與鳥獸聲響之間察覺是否有異狀。自從子寧姊發現頭頂藤蔓上有隻看似猴子的動物而放聲尖叫之後,我們連上方也得注意。
殺傷力固然不及殭屍,如果被毒蛇、毒蟲咬傷也很麻煩,更別提倘若受到大型野獸的攻擊。
萬幸的是,打從尖叫事件之後就沒有再見到哺乳類動物,事實上,匆匆一瞥之下也無法確定那隻藏在茂盛樹葉當中、有著黃色雙眼與深色長毛的動物真的是猴子,而如果「那生物」不是猴子,究竟又是什麼?
或許是因為意識到這點,我們並沒有深入討論下去。
才走了一小段路,我們就因為無論看向何處都是深淺不一的綠色,隨之意識到警戒的難度。
難以察覺到異狀,精神也緊繃到有些疲倦。
在亞柏大叔的建議之下,我們很快調整成新的隊形。
子寧姊、杏奈和以璇待在後方,負責警戒與搬運行李箱;我和亞柏大叔待在前方,負責清除雜草與趕走蟲子,穩健地往前推進。
地面被大量落葉與雜草覆蓋,有些甚至達到齊腰高度,每一腳在踩實之前都不曉得究竟會踩到樹根、爛泥還是岩石,走起路來極為艱難,短短數百公尺就耗費許多體力。
子寧姊和以璇輪流提著天藍色行李箱,看起來相當費勁,不過兩人有志一同地寧願提行李箱也不要換到前方組砍草驅蟲,因此也不勉強她們。
亞柏大叔發揮了曾經待在沙漠六年野外求生的豐富經驗,用柴刀砍除雜草清出道路,途中還收集了各種樹液、草液,嘗試做出天然的驅蟲劑。
約莫經過半天時間,沒有任何發現。
由於體力消耗得比想像中更多,我們只好在空曠處稍作休息。
「這裡真的是樹海啊……」
子寧姊滿頭大汗,雙手撐著膝蓋嘆息。
「如果這場遊戲必須在這樣的環境生存下去,建議先找到洞窟作為臨時根據地,真不行就用樹幹在巨石處搭出簡易小屋。既然到處都可以看見蟲鳥,很高機率也有大型猛獸,意外遇見的話會很棘手。」
「搭小屋至少需要個幾天吧。」
「野獸又是另一種麻煩,不同於玩家,無法以言語溝通,而且說不定就是區域BOSS。」
「那樣的話,比照上一場遊戲,現在區域BOSS應該處於被鎖定的狀態才是。」
「確實目前都沒有見到大型野獸的蹤跡。」
在亞柏大叔和以璇討論的時候,我不禁抬頭。
天空幾乎都被樹葉遮蔽,不過從枝葉縫隙能夠窺探到點點光芒持續閃爍。
杏奈小步走到我旁邊,也跟著抬起頭,講了一個日文詞彙。
我愣了愣,用眼神向以璇求救。
「那個在日文當中被稱為『木漏れ日』,是指從茂盛枝葉縫隙之間傾瀉灑落的陽光,中文沒有專門對應的詞彙。」
以璇瞥了一眼,隨口說明。
「感謝妳的日文小教學。」
「所以你在看什麼?又有猴子嗎?」
「我在考慮要不要爬上去。」
「確認周遭地形很重要,然而那些樹少說也有幾十公尺高,跌下來可不是只有骨折那麼簡單。」亞柏大叔皺眉。
「總比繼續在叢林漫無目的地亂走更好。現在是遊戲開始前的準備時間,理當有集合地點才對,真要尋找臨時根據地,也得先等到確認完那點再討論。」
我這麼說。
「我不擅長爬樹。體重的關係,很容易踩斷樹枝。」
「我、我應該也不行吧。」
亞柏大叔和子寧姊接連表示無能為力。
「沒關係,我試試看吧。」
「如果摔下來呢?」以璇問。
「我會努力別變成那樣的。」
以璇搖搖頭,轉而說:「我也一起。」
「樹上應該會有很多蟲子喔。」
「吵死了!」以璇狠狠瞪過來,不悅地說:「怎樣都比你笨手笨腳地摔下來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