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為難,我只是個小助理
《別為難,我只是個小助理》試閱
冰冷的狂風宛如一頭失控的野獸,不斷地在秦芊芊的耳邊咆哮,將她身上的鎧甲下襬掃颳得颯颯擺動。
巨岩石台上,嬌小的身形居高臨下而立,手執三叉戰戟,目空一切。
眼前是個殘破的戰場,破布般的敵軍戰旗、傾倒的戰車輪轍,視線所及之處毀滅殆盡。
殺戮已經結束,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血腥味,就算狂風吹刮了三天三夜,死亡的腥臭味依舊不會散去。
這裡是個煉獄,而她,居然又來到這裡?
秦芊芊絕望地閉上雙眼,神啊、天父啊,耶穌基督、釋迦牟尼佛、觀世音菩薩,隨便哪一個都好,請聽見她的祈求吧!
這是她第幾次墜入血淋淋的殺戮夢魘裡?甚至還親自扮演了殺人魔的角色!
「主帥,接下來該怎麼做?」
身後傳來清晰的聲音,秦芊芊睜開眼,低頭看見「她」抬腳踢掉一隻掉落在岩石上的斷臂。
她好想吐,好想閉上眼睛,卻聽見「她」冰冷不帶一絲溫度的聲音……
「確認過沒有活口了嗎?」
「是的。」
「我不相信妳。」
狂風中緩緩地轉過身,秦芊芊發現「她」正盯著一個身著戎裝,膚色黝黑,髮髻高束的高壯女子。
高壯女子立刻恭敬地跪了下來,「回稟主帥,所有敵軍確實都死了,依照您的吩咐,不管還有沒有氣息,我們都在他們的胸口處補了一槍,無一例外。」
秦芊芊倒抽一口氣,這個夢瘋了,這個世界瘋了!她為什麼還不醒?
下一秒,她看見「她」抬腳狠狠踹倒那個稱呼自己為主帥的高壯女子。
高壯女子即使被踹得狼狽翻倒,依舊咬著唇以最快的速度重新爬起,匍匐跪地。
秦芊芊見「她」似乎滿意了,「不准留活口,我的手下沒有戰俘,妳知道我的規矩。」
「是!」
「放火把這裡全燒了。」
妳這個冷血的神經病!妳到底是誰?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秦芊芊瘋狂的又踢又喊,卻沒有絲毫動靜。
她的靈魂像是被囚困在這個嬌小女人的軀體裡,看著女人看到的一切,體會這個女人所身處的瘋狂又殘酷的殺戮世界,指尖甚至能夠清晰感受到敵人溫熱的血液順著三叉戰戟流進手裡,濕滑的鮮紅淌過了指縫,黏膩浸潤整個掌心。
秦芊芊覺得自己快要神經衰弱了。
徹骨的寒風在耳邊猖狂颳掃,強勁之勢彷彿要將所有生靈的氣息全部帶走。
一抹嬌小的身影平穩疾行於滿目瘡痍的戰場上,散落在四周支離破碎的殘肢斷臂絲毫沒有阻礙她的速度。
那些曾經屬於某些人的肢體,如今宛如被撕裂的拼圖般隨處扔擲,任她踩踏在地。
腥臭的血液在沙地上匯集成一窪窪暗紅,秦芊芊看見「她」避也不避的直接踩上,無動於衷地讓足下的戰靴沾染血紅水花,漠然走過。
這個沒血沒淚的怪物到底是誰?睡夢中的她為什麼會一而再的被拉進這個嗜血女人的世界,囚困在她的身體裡?誰能來救救……
突然,秦芊芊發現「她」停下腳步,頭一轉,驀地甩出手中的三叉戰戟。
通體黑亮的烏金三叉戰戟倏然破空而出,以閃電般的速度疾飛到遙不可及的百丈之外。
秦芊芊還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見「她」右手腕用力一收,鷹爪般的五指彷彿凌空掌控著什麼似的,轉眼間,順利帶回戰利品的三叉戰戟回到了她的跟前。
鋒銳的三叉戰戟不偏不倚地刺穿了一名男子的胸口,將他粗壯的身形狠狠釘入染血的沙土裡。
「嗚……咳咳!」嘴裡吐出一口鮮血的男人兀自急咳不止。
秦芊芊驚駭莫名地望著這一幕,原來「她」有異能?莫非這就是「她」看似嬌小柔弱,卻能披掛上陣、執掌兵符的原因?
「妳這個殺人如麻的女魔頭!妳滅了我族……我族人生生世世都詛咒妳!」
嘴角依舊淌著血,幾乎將最後一絲活氣給咳出來的男人在眾人面前瞠大雙眼瞪著「她」,怨毒地擠出每一個字之後才甘心斷氣。
秦芊芊驚叫一聲,隨後便聽見「她」冷哼的聲音——
「這就是妳所說的『確實都死了』?」
「她」轉回頭,昂首冷睇跪在自己身後的高壯女人,「妳把敵軍的主將藏在一堆屍首裡,以為我就不會發現嗎?」
高壯女人原本微微發抖的身軀突然間靜了下來,緩緩抬起頭,原本怯懦臣服的表情忽地轉為猙獰,猛然躍起直朝「她」撲來。
秦芊芊驚駭得連呼吸都要停了,「她」卻笑了。
但見「她」右手凌空俐落一揮,三叉戰戟忽地騰空飛起,筆直刺穿高壯女子的胸膛。
在秦芊芊的眼中,面前發生的一切像慢動作播放的影片,一幕幕清晰而深刻地映入她的眼簾,進而刻印在她的腦海。
溫熱的鮮血自高壯女人被捅破的胸口疾噴而出,濺了她滿臉。
她瞪大雙眼,世界彷彿瞬間靜止。
「妳太殘忍……」
「這就是我不收戰俘的原因,他們總會背叛。」
「韓士嫣,我詛咒妳!永生永世!」高壯女人目光怨毒地瞪著「她」。
秦芊芊渾身顫抖,只覺得對方血紅怨恨的雙眼好像穿透了「她」的眼睛,永生永世的詛咒在剎那間直射自己的靈魂深處。
「排隊吧,妳不是第一個。」
秦芊芊最後看到的一幕,是三叉戰戟飛回「她」的手上,以及躺在地上抽搐的高壯女人胸前那三個明顯的窟窿。
老天,眼前這一切已經超過她能承受的極限!
秦芊芊眼一閉,腿軟墜地。
「嚇!」
下一秒,渾身冷汗的她猛地自床上躍坐起來,猶如一具乍起的殭屍。
滴答、滴答……臥室裡安靜得就連時鐘指針移動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沒事……我醒了,只是夢而已,沒事的。」
渾身被冷汗所浸濕的秦芊芊不放心地轉過頭,看了看床頭那一盞永遠不滅的小燈,急促的呼吸聲在幽暗靜夜中顯得格外響亮。
「只是作了惡夢,不要怕、不要怕!」
她伸手抹了抹汗濕的額頭,在壓抑不住的啜泣聲中緩緩將臉埋進棉被裡,全身顫抖地緊攥住懷裡的被褥,一再告訴自己不管看到的畫面是多麼地逼真鮮活,那都只是一場夢罷了。
「又」是一場夢。
殺人如麻的魔女將軍,名叫韓士嫣?
夢境裡看到、聽到的一切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現在竟然連名字都有了?
如果是她自個兒的幻想,那麼故事架構還真是……越來越完整了。
噢,頭好痛!
坐在咖啡廳裡的秦芊芊只顧著揉捏自己疼痛欲裂的太陽穴,渾然沒有看見對面好友陳孟雪憂心忡忡的目光。
「芊芊,妳會不會是中邪啦?」
「妳在胡說什麼!」秦芊芊怒瞋好友一眼,努力想裝作不在乎,手卻止不住隱隱顫抖。
「妳還想要自我欺騙到什麼時候?」陳孟雪像是看不下去了,一把拉下她的手,強迫好友注視自己,「如果是一個正常的人,哪裡會像妳這樣作惡夢作得這麼頻繁?一個禮拜至少作惡夢三次,夢裡看到的不是斷手就是斷腳,更別提妳的惡夢居然還是連貫性的,我都忍不住開始懷疑妳是不是精神有問題……」
「我——」
陳孟雪手一揚,打斷秦芊芊的抗議,「再不然,就是妳的意識被夢裡那個女將軍給綁架了!」
秦芊芊渾身一僵,老實說她也有這種感覺,但是這種事說出去,誰會相信啊?
難道她真的有病嗎?是因為精神壓力太大,還是過度妄想造成的後遺症?
她忍受不住額際的抽痛,神情痛苦地將臉埋進攤開的掌心裡。
新工作確實不順,她負責的業績始終拉抬不起來,長期的恐怖夢魘更是嚴重消耗她的精力與體力。店長已經對她下了最後通牒,只怕她領得到這個月的薪水,就再也沒有下個月。
莫非這就是惡性循環?一開始的幾次惡夢導致她精神不濟,進而影響日常的工作。在工作狀況日漸惡劣的同時,她的精神壓力也跟著大增,無形中更加劇夜晚的夢魘……
秦芊芊懊惱地抱頭低吟,一個風華正茂的女人竟然把好好的日子過成這般悽慘難堪,她的腦門上活脫脫貼著「魯蛇女」的標籤!
可是她之前明明發憤圖強了好一陣子,工作跟生活都開始順風順水起來,套房未被火災波及,能繼續居住,也順利找到新工作,逐漸看見美好人生的輪廓,她還覺得自己沾染了那個精英男的好運道呢,究竟為什麼會被這個宛如恐怖連續劇般的夢境糾纏呢?
「唉,妳這樣下去不行。」陳孟雪索性移開秦芊芊面前的蛋糕盤,轉身從包包裡掏出一本雜誌翻開,用力攤在好友的面前,「聽說這間算命館非常靈驗,我陪妳去那裡看看吧。」
秦芊芊的視線在雜誌上停留了幾秒,接著抬頭看她,「算命?妳這個叫病急亂投醫吧!妳難道不知道這種神棍詐騙的新聞層出不窮嗎?我連下個月的薪水都沒有著落了,哪來的閒錢拿去讓算命師詐騙?」
「妳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可是事先上網做了很多功課,確定這間算命館的風評很好才敢開口跟妳推薦的!」
秦芊芊質疑地瞥了好友一眼,再次將視線移向攤開的雜誌,「望玥館?」
「嗯,據說很多政商名人都是這間望玥館的忠實顧客哦。」
「那麼收費豈不是很貴。」
「報導說望玥館的前身其實是一位靈學大師創立的小道場,後來大師在因緣際會下陸續收養了三個天賦異稟的孤兒,並且將一身才學都教給他們,望玥館就是由這三個異姓兄弟一起創立主持的。因為太靈驗了,助人無數,所以裡面有一些工作人員還是自願前去幫忙的無酬義工耶!走啦,我們一起去看看,聽說還要事先預約呢。」
忍著頭痛的秦芊芊蹙眉推開,「我沒錢。」天知道踏進望玥館的大門後要剝掉她幾層皮?
「考慮看看,說不定能夠解決妳作惡夢的問題。」
「不要不要!」
秦芊芊瞄了瞄手機,沮喪哀嘆,都這個時候了,何小姐還沒有打電話給她,看來自己是確定拿不到那張訂單了。
最後的希望破滅,看樣子她真的可以準備回公司打包私人物品了。
身旁的陳孟雪似乎又說了些鼓吹的話語,都被秦芊芊揮手否決。
「那好吧,我也沒轍了。」陳孟雪起身,拿起包包準備離開,卻又不放心地交代了幾句,「我還要回去公司上班,妳自己小心。妳的臉色真的很差,看起來好像隨時會昏倒的樣子,不如早點回家休息吧。」
獨剩一人的秦芊芊閉著眼,伸手揉捏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極度渴望休息的她此刻需要的其實是個安靜的環境,咖啡廳裡的嘈雜人聲只會讓她更加不舒服,可是她卻遲遲不肯離開。
突然間,她感覺有人再度坐到了自己對面的位子。
秦芊芊不甚意外地笑了笑,「忘了拿什麼東西嗎?就知道妳是個丟三落四的冒失鬼——」
睜眼的瞬間她旋即怔住,一抹友善而燦爛的笑容在她的面前綻開,瞬間吸引她全部的注意。
天啊,這個男人……好有型啊!
「我只是暫時借坐,希望妳不要介意,等吧台完成外帶的咖啡,我馬上就離開。」
「沒關係啊,你請坐!」
在出色耀眼的帥哥面前,整理儀容是不是大部分女人都會有的直覺舉動?
用手梳理頭髮的秦芊芊意識到自己的行為,馬上不自然地停止動作放下手,尷尬地瞥了男子一眼。
男子抿唇朝她笑了笑,秦芊芊直覺地微笑回應。
是錯覺嗎?他的笑容讓她有種溫暖的感覺!
筆挺雪白的襯衫和正式的西裝背心讓男人看起來極具時尚雅痞的特質,西裝褲下的修長雙腿悠閒交疊,愜意的模樣彷彿他擁有全世界的時間,鼻梁上的金邊細框眼鏡不但完美襯托他白皙的膚色,更讓他線條剛毅的五官看來更加明顯深邃,儼然是個文質彬彬的時尚精英。
「我認為妳暫時別喝咖啡比較好。」
男人低沉的嗓音讓秦芊芊舉杯喝咖啡的動作停了下來,她緩緩抬起頭。
「妳的氣色很不好,需要好好的休息,咖啡只會讓妳更睡不著。」
「……我不想睡。」
「是不想睡,還是不敢睡?」
秦芊芊霍地瞪大眼看他。
男人依舊笑得溫和,「妳這樣下去不行。」
她放下咖啡杯,顫巍巍地吸口氣,費力地想壓下湧上眼眶的濕意。
噢,自己是怎麼了?難道是因為這個男人的嗓音低沉動人,具有撫慰人心的魔力,才讓她沒來由的想掉淚嗎?
「妳再這樣下去,意識真的會被她拖走,成為她的代罪羔羊。」
看見秦芊芊緊瞪著自己,流露出不敢置信又驚恐萬分的神情,男人仍然笑意溫煦地坐著,長腿交疊,坐姿愜意。
「你為什麼……」秦芊芊說不下去了,只覺得渾身一陣寒顫。
莫非這個人知道什麼?但是,這怎麼可能?她連自己究竟碰到什麼情況都搞不清楚了,他又怎麼可能……
男子輕輕扯動嘴角,「有一種魘神術,妳聽過嗎?」
魘神術?先生,你說笑吧!秦芊芊直覺地想嗤之以鼻。
這個男人的幻想症可能跟她一樣嚴重,不對,或許比她還要嚴重,因為他連這麼荒謬的名詞都說得出來。
但是……秦芊芊嚥了嚥口水,在嘈雜中默默地看著他,眼前這個男人溫煦的氣質讓人如沐春風,言談時沉穩而淡定的姿態更是叫人不由自主地想信賴。
她發現自己就像個安靜聆聽的小學生,乖順搖頭。
「簡單的說,現在的妳墜入了一個轉生夢魘,對方企圖抓妳來代替她承受生生世世的詛咒。」
不知怎地,秦芊芊的腦海裡忽然浮現昨晚夢裡的一幕——
一雙血紅怨恨的雙眼彷彿穿透了「她」的眼睛,永生永世的詛咒在剎那間直射自己的靈魂深處。
可是這實在太荒謬了,怎麼可能?
相較於男人的氣定神閒,秦芊芊也想表現得鎮定一點,卻發覺自己的手不停地顫抖。「你到底是誰?」
「妳不需要怕我,我只是個喜歡多管閒事的閒人。」
「你說的每句話都像天方夜譚!」
「但是很貼切妳現在的情況,不是嗎?」
咖啡廳的空調故障了嗎?為什麼她忽然覺得好冷,不寒而慄的涼意從她的腳底一路冷到骨子裡。
「你剛才說魘什麼——」
「魘神術。」
努力想壓抑驚懼的秦芊芊抗拒地瞥了男子一眼,「我聽都沒聽過。」
男人不惱不怒,依舊笑得沉穩溫柔,抬眼望著前方的他彷彿在回應某人的招呼,似有若無地點了點頭之後推開椅子站起身。
不知道為什麼,秦芊芊直覺地伸手想抓住他。
男人低頭看著自己被緊緊攫住的衣袖,笑了笑,「別怕,她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完全魘住妳的神識,在這之前,我們得想辦法讓妳好好睡一覺才行。」
秦芊芊仰高小臉凝視他,這個男人真的好溫柔,從他嘴裡說出來的每句話都像在編故事,荒謬得讓人無法用常理來理解。而且他明明什麼事情都沒有做,充其量只是對著她笑了笑,卻讓她有一種泫然欲泣的衝動。
是因為她太疲憊了,所以變得格外脆弱嗎?還是眼前這個男人真的有一種無法言喻的獨特魅力?
「這是怎麼回事?」
一個清脆的嗓音突兀地響起,秦芊芊轉頭一看,發現兩個裝扮光鮮的女子緩緩走近。
長髮挽髻的女子手裡提著一袋外帶的咖啡,藏青色的褲裝隱隱強調曲線窈窕的身形,讓她看起來精明且幹練。
尾隨她而來的女郎則是一頭俏麗的短髮,緊身長褲搭配高跟短靴,盡顯時尚俐落。
兩個外型截然不同的女人,此刻竟流露出同一個神情——緊盯著秦芊芊抓住男子衣袖的手。
在她們的盯視下,秦芊芊迅速鬆手。
此後,兩名女子轉頭不再看她。
「我們已經遲到了,快走吧!」
「真沒道理,憑我們的身分為什麼還要去配合對方的時間?立委了不起嗎?」
兩個女人一左一右站在男子身旁,俊男美女的組合讓畫面看起來極為協調且賞心悅目。
「立委當然沒什麼了不起,我們的客戶名單裡多的是比立委來頭更大的人物。」褲裝女子睨了身旁的男人一眼,「可是誰叫有人念舊呢?」
面對她的意有所指,男子只是淡淡抿笑,「我剛好想出來走走,見見老朋友之餘,順路繞過來這裡買杯咖啡豈不正好?」
早已被遺忘的秦芊芊仰著頭,怔怔地看著他們自然熟稔的互動。
她完全沒有預料到男人會突然轉頭注視自己,在對上他視線的瞬間,她的心跳驀地漏跳了一拍。
「我得走了。」
「哦!」天啊,他還記得坐在這裡的她就已經讓她感到受寵若驚了!
「這是我的名片。」
座位上,秦芊芊愣愣地看著男人從西裝外套的內側暗袋掏出一張設計簡單的名片,放在她的面前。
注視著他一舉一動的她渾然沒有注意到他身旁的兩名女子此刻正迅速地交換視線。
「找個時間跟我聯絡好嗎?我們一起來想辦法解決妳的問題。」
男人對她溫柔一笑,她直覺地彎起嘴角回應。
看著身形頎長的男子踩著徐緩優雅的步伐緩緩離開,秦芊芊抿著輕笑,低頭想拿起桌上的名片,沒想到有一隻白皙素手搶先她一步把那張名片拿走。
她皺眉抬頭,迎上短髮女郎審視的目光。
「妳叫什麼名字?」
秦芊芊閉著嘴不答,眼尾餘光瞥見前方不遠處,男人率先推開玻璃門走出咖啡廳,那名長髮挽髻的女郎尾隨在後,卻悄悄地轉身往她們這裡望。
顯然,短髮女郎的停留是她的示意。
「任何人想要見韋三哥都要經過我們倆的安排,妳不告訴我妳的名字,我要怎麼幫妳預約見面的時間?妳該不會以為只要撥打名片上面的電話,就可以直接跟韋三哥通話吧?」
難道不是嗎?這個男人是什麼身分,只是講個電話還要層層過濾?
「這是我的名片。」
取代了方才那一張設計簡潔的名片,如今擺在秦芊芊面前的是一張以淺藍為底、檸檬黃為字的精巧紙卡,名片的四角甚至綴有細緻的花紋,果然是女人偏好的繽紛風格。
秦芊芊只看不拿。
「我看妳的問題應該不小,韋三哥才會主動跟妳攀談,不過也不一定,他有時候就是單純的善良心軟。」短髮女郎居高臨下睨著她,「容易讓人誤會。」
這個女人是在暗示什麼嗎?秦芊芊緩緩抬起頭,迎上女子沒有笑意的雙眼。
「快點告訴我吧,妳的名字。」短髮女郎的視線望向窗外,顯然顧慮著外頭還有人在等她。
「不需要。我才不會打什麼預約電話,免得讓人誤會!」
「是嗎,那就隨便妳吧。」短髮女郎輕哼一聲,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欸,妳的——」
嘖,來不及叫她把她的名片拿走!秦芊芊撇撇嘴,低頭收拾自己的包包起身離去。
至於桌上那張了不起的名片,就留給有緣人去拿吧。
走出咖啡廳,臉色蒼白的秦芊芊在熙來攘往的人潮中隨波逐流,腦海不期然地再度浮現一張俊美沉穩的臉龐。
所以,那個男人叫韋三嗎?好奇怪的名字啊。
輕柔的風徐徐吹動樹梢,溫暖的陽光從綠葉間灑落而下,空氣中充滿春末夏初時節生氣盎然的淡淡草香。
耳邊聽到的,是枝頭的鳥叫聲嗎?
秦芊芊閉上雙眼緩緩吸口氣,她已經有多久沒有這麼溫暖舒服的感受了?
天空好高好藍,她閉上雙眼,張開手臂毫無防備的往後一躺,整個人躺倒在綠油油的草地上,讓頭頂的太陽把她烘得渾身暖洋洋。
老天!她可以就這樣閉著眼睛大睡三百年……
「夫人,這是姑爺前兩日新納進門的妾室。」
秦芊芊心中一驚,霍地睜眼,只見一名穿著古裝、蓄留山羊鬍的中年大叔在她面前畢恭畢敬地彎著身。
她倒抽一口氣,下意識地往後一退。
站在大叔身旁的妙齡女子穿著合身的綾羅衣裙,一副想抬頭覷看卻又不敢的模樣。
沒多久的時間,女子終究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揚起頭迎上秦芊芊的視線。
秦芊芊心頭微訝,眼前這個皮膚白皙的女子,根本還是個不超過十三歲的稚齡女孩啊!
就在此時,另一個身影進入秦芊芊的視線,她側頭瞥去,看見一個面貌白淨、高俊斯文的男人,似躲似藏地站在不遠處。
管家、新進門的侍妾,和她的夫君。
這個認知剎那間劃過秦芊芊的腦海,她絕望地閉上眼,知道自己再度墜入了韓士嫣的意識裡。
這一刻,她才發覺原來自己根本就沒有仰躺在草地上,更沒有如她所想像的正在享受著久違的溫暖陽光。
事實上,此時此刻的「她」正手拿一把鋒利的剪子,站在一叢含苞待放的玫瑰花叢前好整以暇地修剪枝葉。
「這是他收的第幾個偏房?」
秦芊芊聽見「她」冷冷地開口。
「回夫人,是第六個。」
這一聽,秦芊芊不由得驚訝,回想起方才的匆匆一瞥,不遠處那個男人身形高䠷,一副文質書生的模樣,卻有意無意地躲藏在梁柱後面,神情間也顯得懦弱膽怯。
呵,這也難怪!秦芊芊翻了翻白眼,不論是誰娶了一個殺人如麻的女魔頭,只怕都會變成這副龜縮怯懦的德性。
下一秒,忽地響起「嚓」的一聲,就見「她」狠狠剪斷一朵盛開的玫瑰。
「妳住口!我的婚姻不需要妳多嘴!」
秦芊芊怔了怔,心頭陡然一驚,難道韓士嫣可以察覺到她的心思?
前所未有的強烈不安宛如撒旦的長爪,緊緊掐住她的喉嚨。
自從莫名其妙被這個女魔頭綁架到「她」的身體裡,這才過了多久的時間?她卻漸漸地發現自己不再像當初那般,只是一個單純被囚困的旁觀者。如今韓士嫣不但能夠侵入她的意識、讀取她的想法,甚至還能夠在腦海裡和她對談?
「哼。」
韓士嫣忽然發出的輕蔑低哼讓秦芊芊頭皮發麻。
「妳已經完全受我掌控了,妳還沒發現嗎?愚蠢的女人。」
不對……這不是真的!
秦芊芊知道自己恐懼得渾身發抖,卻對眼前發生的這一切無能為力。
韓士嫣拿著剪子轉過身,彷彿不屑再回應秦芊芊的任何反應。「趙管家,你回頭告訴他,今年內不要再讓我聽見他還要再收偏房的事情。」
「是。」
韓士嫣沒發話,沒人敢離開,趙管家恭敬地彎著身子,猶如雕像似的杵在原地不敢動。
相較於趙管家的畢恭畢敬,站在他身旁的小妾就顯得有些不耐煩,不斷翻白眼哼聲的她甚至還想悄悄地抬頭偷看……
下一秒,忽見小妾整個人跌坐在地上,手摀著右臉發出淒厲慘叫。
韓士嫣手中那把鋒利的剪子不知何時竟飛出了她的手裡,幾乎削下小妾的半邊臉頰,不過轉眼之間,那把沾滿鮮血的剪刀和一塊細嫩皮肉就靜靜地躺在灑著殷紅血液的茵綠草地上。
秦芊芊怔怔地瞪著這血腥的一幕。
「趙管家,領她下去療傷,順便教教這個小蹄子規矩。」
「遵命!」
「我待在府裡的這段時間,叫姑爺每天晚上都要回我那兒就寢。」
「殺人啊!趙管家,你沒看到嗎?她想殺我啊——」
硬是被趙管家拖著走的小妾不斷發出淒厲尖銳的慘叫聲,即使隔著一段距離,依舊清晰地貫穿秦芊芊的耳膜。
然而她卻彷彿已經麻木了似的,只是雙眼空洞的靜靜看著「她」繼續低頭剪玫瑰花。
「呵呵……哈哈哈!」韓士嫣突然發出一串暢快的嬌笑聲,在輕風中顯得格外刺耳,「才剛收進房是嗎?少了那半邊臉頰,我看他這輩子大概不會再踏進她的房門了吧。」
這個邪惡的女人實在令人作嘔!
韓士嫣像是沒有聽見秦芊芊的話,開始哼著曲兒剪玫瑰。
不行,再這樣下去她真的會瘋掉,她一定要想個辦法——
「妳逃不掉的。」
秦芊芊呼吸一窒。
「我不是告訴過妳了嗎?妳已經完全受我掌控,死活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別以為妳有什麼能耐可以跟我鬥。」
韓士嫣心情極好,剪下一朵玫瑰放在掌心中端詳,接著運轉掌氣將它攆個粉碎,然後繼續剪另一朵,再攆碎。
直到腳邊滿是紅豔的零碎花瓣,宛如一條鮮血鋪墊的血路,她才停下動作。
秦芊芊覺得自己就像被囚禁在一個密不透風的繭裡,她越來越呼吸不到空氣,驚恐萬分地在狹小的空間裡拳打腳踢。
妳究竟想要做什麼?為什麼是我?為何會找上我?
「如妳所見,我有夫婿,會懷孕生子,讓我的血脈在這個世間一代一代的開枝散葉。如果夠幸運,他們還會繼承我的異能,確保我的子孫衣錦榮華。」
韓士嫣緩緩走到湖邊,臨水照鏡。
白皙而英氣的臉龐俯視湖面,秦芊芊卻覺得韓士嫣是隔著水鏡在看她。
韓士嫣又笑了,春櫻般的紅唇透著邪戾。
「而妳,則替我承受那些生生世世的詛咒,這就是妳唯一的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