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唇,她的吻

 


Chapter 1


倘若幾年前,有人告訴魏瀾,未來有一天她會去相親,魏瀾肯定會當作玩笑話一笑置之。
可幾年後,魏瀾還是對父母妥協了。
魏瀾想,最糟糕的人生意外莫過如此,不會更難堪了,可她沒想到,命運遠比自己所想的更荒唐──
當本該落坐於方桌對面的蕭旭昇,換成一個女人翩翩而至時,魏瀾只感到荒謬。
更要命的是,這個女人,她認得──甚至是,近乎恨之入骨。
那是蕭黎暄,她的死敵。



魏瀾覺得,自己忽然跟八點檔女主角有了共感。
若眼下手邊有酒水,魏瀾想自己可能會毫不猶豫地對著蕭黎暄潑灑,然而,魏瀾手邊既沒有酒水,也沒有打算起身拉扯對方頭髮大打出手,她只得對著蕭黎暄似笑非笑的面容,用著極其冷淡地口吻說道:「妳不該在這。」
蕭黎暄並不意外魏瀾見到自己的第一句話,不是驚訝,而是命令。
蕭黎暄挺直背脊,上身前傾,單手支著下顎,一雙美麗的杏眼直直地看著魏瀾。
「我出現在這,對妳而言很困擾嗎?」
蕭黎暄一向擅長問A答B,這幾年來魏瀾領教過不少次,但沒有一次如現下令她如此不悅。魏瀾向後靠著舒適的沙發椅背,雙手抱臂,神情冷涼。
「妳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俐奧執行長。」
蕭黎暄的表情有一瞬的凝滯,速度極快,眨眼即逝,魏瀾幾乎要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或許蕭黎暄擅長問A答B,讓人氣不過,但魏瀾的直言直面,有時更加傷人。過去蕭黎暄不曾在魏瀾面前表現過脆弱,現在更不會。
蕭黎暄彎彎唇角,收回身子,在魏瀾面前始終驕傲的她,即便心無底氣,也能自信昂揚。
「──能有我代替表哥出席相親,也算是相當禮遇妳了,艾偌總經理。」
即便是長年與蕭黎暄你爭我奪的魏瀾,也沒料想到蕭旭昇與蕭黎暄之間是表兄妹的關係,也在得知後的片刻,燃起了慍火。
「……你們蕭家是在愚弄我嗎?」
面對魏瀾隱忍的怒火,蕭黎暄收起幾分似笑非笑的輕鬆笑容,轉看向一樓有諸多政商名流參與的派對現場。
蕭黎暄的側臉是極好看的。
與蕭黎暄敵對這幾年,魏瀾從未真正輕視過、否定過蕭黎暄,反之,她將對方視為良好勁敵,常常對她氣得牙癢癢,卻又在心裡佩服蕭黎暄在種種決策上的靈活與勇於創新。
所以,魏瀾此刻才會這麼生氣吧?
魏瀾不敢說自己可以理解蕭旭昇平白無故的缺席,但換作是其他任何人,魏瀾想,自己可以做到毫無波瀾。
本來,這就是一場被雙方父母強勢安排的相親場合,且所在之處是一個魏瀾無法抗拒的場所──人脈是相當重要的商業手段,魏瀾不會放過這次的機會,等同於她一定會出席這場相親。
魏瀾本來想,這場相親簡單應付即可,甚至在她的預想中,她可能會視情況直接向對方挑明自己並無意願相親;但要是對方順眼,也不是不能先從朋友做起。
可是,現在坐在她對面的人,可是蕭黎暄!
「要是我存心戲弄妳,又何必赴約呢?」
蕭黎暄話音很輕,魏瀾默了下,順著蕭黎暄的視線望去,底下富麗堂皇的大廳中有個眼熟的身影。
魏瀾哼笑,她真的險些以為蕭黎暄是真心實意──她會出現在這,也不過是為了這位海歸的服裝設計師吧?
蕭黎暄收回視線,迎上魏瀾不置可否的視線時,坦然地笑了笑,道:「我表哥身體不舒服,怕自己放妳鴿子會不好意思,所以我來了。」
蕭黎暄清淡的口吻無處不是上對下的施恩,魏瀾感到荒謬不已,不小心氣笑了。魏瀾無論面對誰都可以處之泰然,可偏偏對蕭黎暄的忍耐度為零。
以前便是如此,近年更是變本加厲。
魏瀾放下環胸的手,看了眼手錶,冷淡道:「那還真是謝謝了,蕭家的待客之道我切身體會到了,先走了。」
「──我還有件事情。」
欲起身轉頭離開的魏瀾因為這句話而停住,她想,蕭黎暄除了氣死自己以外,還能有什麼事呢?魏瀾漫不經心地瞥了蕭黎暄一眼,卻在迎上那深沉的目光時,不禁微愣。
在魏瀾印象中的蕭黎暄,總是掛著討人厭的優雅笑容,面對著自己的微笑更是半分真、半分假,讓人看著難以舒心。
她與蕭黎暄這幾年來明爭暗奪,業界都知道她與蕭黎暄不合,時常爭個你死我活,誰也不讓誰。
時是魏瀾搶下總代理,偶是蕭黎暄奪得獨家授權,在這蒼茫的服飾深海之中,雙方各執一方,一直保持著高度競爭關係。
沒有一次,蕭黎暄不是帶笑迎戰,面對著自己總是笑得自信迷人,在魏瀾眼裡是那樣扎眼。
魏瀾想過好幾次,有一天,一定要讓蕭黎暄笑不出來──
可不是現在,不該是現在。
魏瀾沒走,低眼直直地看向蕭黎暄,漠然道:「我時間不多。」
蕭黎暄彎彎唇角,早已習慣魏瀾這樣冰冷的態度,以及眼中的不可一世。魏瀾過去是這樣,現在也是,未來更應是如此。
只可惜,蕭黎暄想,自己無法參與魏瀾的「以後」了。
「我有個交易,想跟妳談談,妳肯定感興趣的──」
蕭黎暄說這話時,語氣輕鬆,甚至帶著一點挑釁。蕭黎暄自認自己舉止如常,可在魏瀾聽來,蕭黎暄毫無往日的自信與優雅。
因此,魏瀾坐回了位置。
蕭黎暄神色並無太大變化,只是含著一抹笑,忽地對著一樓大廳方向,昂了昂優美的下顎。
魏瀾順著望過去,發現是方才那位海歸的服裝設計師,身旁有一位陌生男子,兩人貌似聊得相當歡快。魏瀾不解,但很快地,蕭黎暄便為她做出了解答。
「那是以後要頂替我的人。」
魏瀾一怔。
那張素日常面無表情的精緻臉蛋,難得表現出驚訝,蕭黎暄本來以為自己會很開心的,可事實上,她只感到不甘心。
蕭黎暄望著魏瀾,凝視著讓自己追逐許多年的傲然身影,雖心有不甘,但是,事已至此,她別無選擇。
「魏瀾,我要跟妳談的『交易』就是──妳來當我上司吧。」
蕭黎暄如此道。



時近九點,魏瀾的特助姜于彤驅車出現在酒店門口。
九點一到,姜于彤下車等候自家上司,不一會,酒店門口走出來一個人。
無論姜于彤為這人做事多久,偶爾,還是會在迎上那雙如寒冰般的晶透眼眸時,呼吸凝然,近乎感到窒息。
那是一個眉目清冷,眸中似有一片碎冰灑落,宛若從霜雪之中走出的女人。她的周身有數名壯碩魁梧的保全人員圍住,女人處在其中,踩著低跟鞋,踏著一地月光而來。
興許是為了今晚的盛宴,女人特意梳化過,放下了平日盤起的髮,那長及胸下的冷棕色細髮如綢緞般柔滑。她的上身是一件剪裁合宜的法式襯衫,後背是V型鏤空設計,露出一片白若皚雪般的肌膚。在髮梢落於之處,衣後打上了一個蝴蝶結。
隨魏瀾之後走出的蕭黎暄,視線便落於此。
蕭黎暄凝視著魏瀾,見她坐上特助的轎車揚長而去,她輕吁口氣。
若是不知情的旁人來看,大抵會認為這掌管俐奧的執行長,是在對著艾偌的總經理咬牙切齒,巴不得拆食入腹,狠狠將對方拽下。
事實上,魏瀾與蕭黎暄之間的關係明面上確實如此。
前車方走,後邊一台休旅車隨之而到。坐在駕駛座上的蕭旭昇手握方向盤,有些緊張又焦急地四處張望。
他鮮少來這種場合,也知道讓表妹頂替自己出席相親的行為有失顏面,且不太光彩,不知道那位傳說中的「魏總」,會不會刻意刁難蕭黎暄?
思及此,蕭旭昇抓抓後髮,正感到懊惱之際,餘光中瞥見一抹身影。
無論蕭黎暄身處何處、身邊何人,總能自然而然地成了一幅畫。
入夜晚風微涼,拂過那清麗面容,捲起幾綹髮絲。那如白玉般的修長手指,隨意將髮勾之耳後,她的側顏溫潤,紅唇不抹而豔,清澈的美眸彷若含著一池春水,風來陣陣,萬般柔情。
蕭黎暄身姿優雅,微昂起下顎,側頸線條優美,長睫濃密,陰影下一雙美麗杏眼似乎在尋著人。路過的人見到,僅是駐足片刻,又邁步離開,不敢上前攀談。
儘管她身態柔美萬分,唇角弧度彎得恰到好處,優雅而迷人,可那笑中總帶著幾分疏離,看似隨和溫淡,可總在迎上那雙眼眸中的清洌寒光時,讓人退避三舍。
遠看眸中是一片細碎星辰,近看實則似是凜冬削磨過的刀鋒般,毫無嬌軟柔弱。
忽地,蕭旭昇對上了那雙眼眸,便見蕭黎暄瞇了瞇眼,邁步朝自己走來。
蕭旭昇吞嚥了下,手心冒汗。雖然他長蕭黎暄幾歲,但面對這個表妹,他總有些戰戰兢兢,遑論眼下他心中對蕭黎暄抱著幾分歉疚──儘管當初是蕭黎暄主動開口,性子溫厚老實的蕭旭昇仍感到不好意思。
蕭黎暄熟稔地開門坐到副駕駛座,一面脫下肩上那件鑲鑽的墨綠小香風外套,一面搶在蕭旭昇開口前說道:「今天……不算太糟。」
聞言,蕭旭昇眉頭緊皺,對這似是而非的答案顯然有些無所適從。在蕭黎暄的催促下,蕭旭昇趨車駛離酒店,在紅燈前時不時地瞄著蕭黎暄漫不經心的側臉。
大抵是被蕭旭昇看得煩了,蕭黎暄微蹙眉,不耐煩地道:「我沒搞砸些什麼,別擔心了。」
紅燈轉為綠燈,蕭旭昇腳踩油門,視線直視前方,心思卻全在自家表妹身上。
太不尋常了。
蕭黎暄與魏瀾之間的交惡眾所皆知,其中自然包括蕭旭昇。身為蕭黎暄的表哥,蕭旭昇沒少聽過蕭黎暄對魏瀾的惡語,所以,蕭旭昇以為,蕭黎暄一上車肯定抱怨連連時,蕭黎暄僅是沉默。
然而,保持沉默的,不只有蕭黎暄。
在另一輛轎車裡,駕駛座上的姜于彤正頻頻從後照鏡中看著自家上司。
姜于彤分心魏瀾,並不是因為魏瀾的沉默,事實上,魏瀾本就惜字如金,素日辦公從不說冗言贅詞,惟事情與蕭黎暄之間有掛鉤時,才會多說半句。
令姜于彤在意的是,今日場合她收到消息,聽說她的上司與蕭黎暄同坐一桌,且沒有如平日那般劍拔弩張。在商場上,魏瀾與蕭黎暄明爭暗奪這幾年,每次角力是誰也不讓誰。
所以,姜于彤以為,今日魏瀾一上車,應該會向她提及蕭黎暄的事,可偏偏魏瀾只是沉默,且似乎要比平日更安靜。魏瀾的安靜是沉穩的、內斂的,雖不張揚但也絕無可能忽視。
可現在,魏瀾的沉默像是遇上棘手難題那般,望著車窗外的側顏若有所思,狀若心事重重。
魏瀾作風一向狠戾果斷,尤是與蕭黎暄有關的,更是狠絕非常、乾脆俐落。
因此,要是魏瀾此刻的心事與蕭黎暄有關,那麼,姜于彤會非常訝異──
「俐奧最近有沒有什麼風聲?」
姜于彤暗暗倒抽口氣,轎車也在此刻駛進魏瀾所住的豪宅大樓停車場。將車停妥後,姜于彤才應道:「我會去查。」
魏瀾淡淡地嗯了聲,那單音節透出一絲煩躁,令姜于彤實在難以忽視,語間謹慎。「今晚發生了什麼事嗎?」
聽著自己萬分信任的特助問了這麼一句,魏瀾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比想像中的更在意這事。
停車場燈光昏暗,那精緻冷淡的面容神色難辨。魏瀾垂下眼,腦海中竟全是那柔媚笑顏不再盛放時,神情透出的孤冷與寂寥。
「──說是交易,其實也不過是我單方面的『請求』。」
蕭黎暄如此說著。
方桌之間,煙硝瀰漫。
魏瀾桌下的手搭在大腿上,在不經意間微微地攥緊。魏瀾的臉色有些難看,但蕭黎暄並不在意,故作輕鬆地繼續道:「商人不做虧本生意。」
言下之意是,這交易穩賺不賠,魏瀾沒理由拒絕,可魏瀾聽著卻感到有股慍火悄然蔓燒胸臆。
那胸中焰火甚至要比得知由蕭黎暄頂替無故缺席的蕭旭昇時燃燒更盛。而魏瀾當下並未細想,為何自己如此惱火。
理性判斷眼下情況,確實對魏瀾而言是百益而無一害,是天上掉下一塊可口餡餅,魏瀾沒理由不伸手豪奪。
然而,魏瀾卻發現,自己不想這麼做。
魏瀾絕非無打敗蕭黎暄之意,可是……她發現,自己竟不希望用這種方式結束與蕭黎暄的競爭關係。
於是,魏瀾這麼開了口──
「妳甘心嗎?」
簡單四個字,砸得蕭黎暄頭暈目眩,內心隨之翻起滔天巨浪。蕭黎暄告訴自己,不能示弱,更不軟弱。
蕭黎暄想,倘若她想繼續站在魏瀾面前,便不能低頭,絕對不能。
縱然離開,她也要驕傲地、挺直背脊地轉身離去,而不是狼狽逃開。
所以,面對魏瀾毫無起伏的質問,蕭黎暄嚥下千言萬語,化為唇邊一道恰到好處的優雅弧度,輕鬆道:「與其讓來路不明的人接手,不如交給我信任的敵手啊。」
聞言,那好看的細眉微蹙,周身溫度驟降幾度。換若常人,感受這般壓力肯定避而遠之,可偏偏坐在魏瀾對面的,是同樣驕傲、同樣要強的蕭黎暄,她面對冷漠的魏瀾,只是挑起唇角,面上毫無懼色。
魏瀾直視著這樣的蕭黎暄,一度認為這只是個玩笑,一如這場相親一般荒唐,可蕭黎暄那別於輕鬆笑容的認真眼神告訴她,這絕非玩笑。
更何況,她認識的蕭黎暄,不會開這種玩笑──因為她倆同樣熱愛自己的事業、自己所待的產業,以及享受這種競爭關係。
魏瀾所認識的蕭黎暄啊……
在幾年前,第一次見到蕭黎暄時,魏瀾便知道,自己不會喜歡蕭黎暄。她不會喜歡那昂揚自信的微笑、不會喜歡那含媚的勾人眼梢……她最不可能喜歡的,是那雙總直直看進自己眼裡的澄澈眼眸。
所以,在學期間魏瀾不曾認真注視過蕭黎暄,逕自大步向前,直到再也看不見讓自己心煩意亂的眼神。
畢業後,魏瀾以為離開學校,便再也不會見到總緊追在後,逼得魏瀾不得不持續無畏向前的蕭黎暄。
可是,魏瀾錯了。
闊別幾年再見面,蕭黎暄不再是學校中的學妹,而是站在自己對立面的、最難纏的敵人。
這一次,蕭黎暄入了她眼,再不能輕易忽視。
這樣的蕭黎暄,說著自己要放棄了、要雙手奉上自己拚搏多年的心血……魏瀾不知道該怎麼接受。
魏瀾不想接受。
既然不想接受,那麼,不接受就可以了。
「──我認識的蕭黎暄,很討厭。」
蕭黎暄目光一滯,怔忡地望著魏瀾,被這一句話堵得語塞。魏瀾神情極冷,語間冰霜滿布,嗓音微沉道:「非常的,討厭。她有令人咋舌的無限創意、勇於創新的膽識,以及無人能及的優越才能……這是我認識的蕭黎暄。」
話音方落,魏瀾那宛若凜冬削過般的鋒利眼神,劃過蕭黎暄,話語透出絲絲寒意。
「而妳,是誰?」
蕭黎暄一怔,在迎上那毫無溫度的冰冷眼眸時,心中一驚。
不知為何,蕭黎暄感覺到魏瀾非常不開心,那是這幾年來從未在魏瀾身上感受過的龐然盛怒,一時間,蕭黎暄也無法細想其中原因為何,只是在言談之間,忽地豁然開朗。
魏瀾並非對自己的情緒毫無覺察,只是,連她都無法立刻梳理清楚這樣的煩躁從何而來,她只知道,這一切全因蕭黎暄而起,那也該由蕭黎暄結束。
因此,魏瀾收起幾分寒氣,淡淡道:「下個月在英國有一場時裝展,我會到。」
妳也該到。
未盡之語,昭然若揭。
語畢,魏瀾拎包起身,離開桌前,踩著低跟鞋下樓,獨留蕭黎暄在那。
倘若魏瀾回頭,便會見到蕭黎暄眼中那無法藏掖的情感,是戀慕,也是不捨。
那雙澄澈的美眸中,這麼多年來,只有魏瀾一人。



  相親過後,姜于彤用最短的時間查明俐奧相關的換職消息,確有幾則消息值得注意,姜于彤彙整之後,走進魏瀾辦公室呈報。

  魏瀾的辦公室採半開放式隔間包廂,位於高樓邊角採光極好,整間辦公室寬闊明亮。午後暖陽斜斜地照進辦公室,落於魏瀾身側,那銳利精緻的五官似乎也因為陽光而柔和了些。

  聽見腳步聲,魏瀾抬眼,拿起平板開始閱覽資料,一邊聽著姜于彤呈報。

  面對魏瀾,姜于彤總是戰戰兢兢,沒有一刻輕鬆以對,縱然她不太明白為何魏瀾會想知道這些小道八卦,她也用著如日常會議般的嚴謹口吻闡述情事。

  語畢,魏瀾不發一語。縱然是些謠傳消息也有其參考之處,再者,有蕭黎暄那一齣,魏瀾不得不信真實性。

  思及此,魏瀾放下平板,又交代了一件姜于彤想不明白的工作。

  「列一份近幾年的品牌合作細目給我,往後的潛在客戶也一併附上。」

  對於上司的交代事項,尤其當這人是魏瀾時,以往姜于彤不會過問,更不會多問一句「為什麼」。

  可這一次,姜于彤感到有些遲疑,可最後還是微微頷首後抱著平板走出辦公室。

  姜于彤離開後,魏瀾輕吁口氣。

  姜于彤眼中的疑惑,魏瀾不是沒看見,而是無從解釋起。她很感謝姜于彤的不過問,同時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行為具一定風險又矛盾。

  魏瀾重新拿起平板,看著資料中的蕭黎暄側影,魏瀾眉頭微皺,不耐地嘖了聲。

  真的是,很討厭。



  姜于彤回到座位上後,本該立刻著手進行魏瀾交付的任務,可她卻情不自禁地揣測起魏瀾的想法。

  魏瀾是一個,相信理性數據勝過感性直覺的領導者。

  在姜于彤心裡,魏瀾像是一台精密的機器,她所做出的決策總是精準理性,鮮少有私人情緒摻和其中,所以姜于彤不明白,為什麼這次魏瀾遲遲不肯出手?

  在商場上,搶得先機的重要性,姜于彤懂,魏瀾不可能不懂,可偏偏俐奧明明傳出幾則不利於蕭黎暄的消息,可以說是天賜良機,魏瀾卻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這可是魏瀾能徹底打敗敵手的絕佳機會啊!

  魏瀾與蕭黎暄僵持不下的這幾年,身為魏瀾的特助,姜于彤全看在眼裡,也衷心期盼魏瀾能早日擊垮這礙眼的敵手。眼看勝券在握,魏瀾卻表現得意外消極,姜于彤只得為她著急。

  要是,魏瀾的舉足不前有不能言說的理由,那麼姜于彤想,或許這次,她可以為魏瀾披荊斬棘,除掉魏瀾邁往康莊大道上的蕭黎暄。

  思及此,姜于彤捎了訊息,遠渡重洋,寄往海外。
  在前往那場與魏瀾的相親之前,蕭黎暄設想過各種後續可能發生的各種風暴。

  或許,翌日一大清早,艾偌準備吃下俐奧的消息便傳遍公司上下,又或許是艾偌可能會在業界投下震撼彈,讓所有人都知道蕭黎暄即將丟了執行長一職……等等,蕭黎暄腦海中閃過的無數種情況,沒有一個如期發生。

  反而,在相親之後,本來走得坎坷又磕絆的俐奧,竟風生水起。

  原本談不攏的合作意外敲定、當初沒談成的曝光贊助忽然拿下,一直杳無音訊的品牌方也取得了授權……

  看著簡秘書呈上的報告,蕭黎暄內心毫無波瀾,眉頭緊皺,面對近日佳績不發一語。

  本來進會議室前表情相當雀躍的簡秘書,在見到蕭黎暄隨著報告進行愈發沉重的臉色,跟著收斂起自己的欣喜之情。

  末了,蕭黎暄仍舊沉浸在自己思緒中,若不是簡秘書輕聲提醒,蕭黎暄這才回神。

  「謝謝,妳先出去吧。」

  蕭黎暄與魏瀾同居高位,也同樣用能力服人,但不同的是,蕭黎暄會照顧他人的情緒,魏瀾不會。

  所以,即便蕭黎暄心事重重,也能對著自家秘書揚起好看的笑容,佯裝若無其事地輕鬆道:「近期大家表現很好,撥些獎金吧。」

  話落,簡秘書興奮地低呼一聲,便開心地離開辦公室,獨留那隨秘書離開而弭平唇邊弧度的蕭黎暄繼續深思。

  這是,不可能的。

  蕭黎暄打開筆電,再一次審視這些仿若天降奇蹟般的好運,蕭黎暄愈看愈感惶恐。

  在商場上,運氣當然是一種實力,但太多的好運只會讓人無法心實。蕭黎暄雖然不乏自信,但是,太過順遂了。

  而且,偏偏是在與魏瀾見過之後,好運才接踵而來,這讓蕭黎暄不得不這麼猜想──

  會不會,這一切與魏瀾有關?

  意識到這個可能,蕭黎暄心頭一震,但很快地,她自嘲般地輕笑一聲。

  怎麼可能呢?那可是魏瀾啊……是從學生時期起,無論蕭黎暄如何追趕,也沒能盼到那一眼的魏瀾啊……

  但是,倘若真的是魏瀾有意為之呢?

  蕭黎暄從不是待在原地踏步、裹足不前的人──她立刻起身收拾,拎著公事包走出會議室,驅車前往她從未踏入、卻心生嚮往許多年的地方。

  那是,有魏瀾所在的艾偌。
  時近七點,魏瀾闔上筆電,準備起身關上艾偌內部最後一盞燈。

  帶領艾偌這幾年,魏瀾總是第一個公司、最後一個離開,嚴守她為自己設下的紀律。在魏瀾領導期間內,她嚴格要求全公司上下不得加班。

  魏瀾並不是體恤下屬,而是她認為,若無法在上班時間內完成工作,那只代表一個人的工作效率差強人意;既然工作能力欠佳,公司要你何用?

  這一點,艾偌全體上下員工都知道,蕭黎暄也知道。

  七點一到,魏瀾準備關上艾偌內部最後一盞燈時,魏瀾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悶聲作響。

  魏瀾瞥了一眼,隨即有些怔然。魏瀾拿起手機,螢幕上並未顯示來電人名稱,魏瀾思緒百轉千迴,最後按下了通話鍵。

  「誰?」

  聽到魏瀾那飽含質疑的聲音,蕭黎暄沒忍住地輕笑一聲,也因為這聲輕笑,使得魏瀾立刻辨認出來電人身份,語間帶著一絲不可置信。

  「蕭黎暄?」

  「是。」

  魏瀾拿遠手機,再次確認蕭黎暄所撥打的電話,是自己的私人號碼,並非公務電話後,疑問如汽水泡泡般湧現。

  第一,雖然兩人勉強稱得上是舊識,但也不過是學姊學妹的關係,蕭黎暄是怎麼拿到自己的私人號碼的?

  第二,蕭黎暄到底持有這個號碼多久了?在她們認識的好些年來,這可是蕭黎暄第一次撥這個號碼給自己啊……

  「我現在在艾偌。」

  魏瀾一滯,前方牆面上的LED時鐘顯示七點整,魏瀾左手持手機,右手按下了牆壁上的燈光開關。

  「所以呢?」

  雖失了對話先機,但魏瀾絕不是會被牽著鼻子走的人,更何況這個人是蕭黎暄,魏瀾絕不會任由自己屈於下風。

  這一點,蕭黎暄早已預料到了,所以蕭黎暄並不因此惱火,反而語氣含著一絲笑意地道:「妳得見我。」

  「憑什麼?」

  魏瀾的語氣極冷,語間那股寒氣透過話筒傳遞而來未損半分,可蕭黎暄並未被逼退,反而,往前踏了一步。

  「憑妳做了讓我不得不來找妳的事情。」
  魏瀾薄唇微張,可蕭黎暄更快了一步,接著說道:「我在說什麼,妳心裡沒點想法嗎?」

  魏瀾的辦公室位於高樓邊角,採光及視野極好,縱然室內燈光全暗,皎潔月光仍能輕易灑落一片,因而照亮了魏瀾僵硬的臉色與微抿的唇角。

  此刻,魏瀾不禁有些慶幸兩人並未實際面對面,而是在通話之間,不然,魏瀾認為自己恐怕沒辦法佯裝若無其事,矢口否認到底。

  魏瀾知道,蕭黎暄遲早會猜到,但沒想到這麼快,這在魏瀾的預料之外。

  可再細想,這人可是蕭黎暄,是自己在商場上最重要的敵手,怎麼可能會如自己所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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