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在上




S1
時間:晚上十點
地點:劇場
登場人物:陳山茶

音效播放:路伊吉.皮蘭德羅代表劇作《六個尋找作者的劇中人》順利巡演結束,余導繼自編自導的《橙光》大受好評後,又端出一經典改編劇作!場場爆滿,可謂大獲成功。
陳山茶:以為是看戲人,其實是劇中人⋯⋯你改編了這樣的作品,但自己卻寫不出這樣的戲。

陳山茶將手上的筆記本撕掉好幾頁。
陳山茶:可笑的是,我也寫不好。但就算我寫不好,我也不會去改編別人的作品。我已經想好了,我要寫一個像《仲夏夜之夢》那樣,像《牡丹亭》杜麗娘夢中邂逅柳夢梅那樣。我要寫—月老夢蝶這樣的故事。

燈暗。

「月老爺爺在上,信女蔡桃花今日奉上閃電泡芙供養月老爺爺,祈求月老爺爺再次為信女牽線……」心中默念至此,蔡桃花越想越氣。再次、是再次喔!天曉得這個再次是第幾次了嗎?是第十次!
她忍住心中怒火,盡量不要對神不敬,以左手將香插進香爐,走到神壇前雙手合十,繼續在心中默念:
「月老爺爺,第九次您為我牽線的那位有緣人又分手了,分手原因是我意外在他的雲端帳號裡發現……發現他竟然是個變裝皇后!原來他每個禮拜固定會有兩個晚上消失,才不是去做什麼義工,而是去當變裝皇后!當然了,我蔡桃花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您之前牽的人,比他瘋狂的多了去了,只是我真的無法忍受另外一半的屁股還要給另一個男人使用,這或許有點十八禁,但他的相簿裡真的有和好多好多男人共度春宵的照片。雖然我們的床事正常,但……我真的沒有辦法不去想那些。
我昨天已經和他攤牌分手了,他告訴我他其實是雙性戀,他是真的愛我,但他也無法放棄這個興趣。這到底算哪門子的愛我,這確定不是整我嗎!」
蔡桃花忍不住抬眼瞪著神壇上拿著拐杖、笑得和藹可親的月老,明明神像看起來是在笑,但此時蔡桃花不敬地一瞪,神像的面容彷彿也透露出一點怒色。
蔡桃花回顧這十年來,從她十八歲第一次和朋友拜祀典武廟的月老後,因為太過靈驗,從此成為死忠信徒。然而,卻沒有一段感情能超過一年,每次都會因為各種離奇的原因分手。
細數起來,第一任還算是正常分手。他在電子公司上班,她拜完月老不到一個禮拜,就在一個人去看電影時被搭訕。由於他長得又高又瘦,完全長在她的審美上,兩人一見如故地聊了很久,就這樣每天晚上花上好幾個小時通電話,不到兩個星期對方就向她告白在一起。然而好景不長,不到半年,她的社群軟體開始會有來路不明的女生私訊她,希望她能和男友分手之類,才發現對方在公司就是個中央空調,到處曖昧、從不給承諾。她當下快刀斬亂麻地分手。
求來的第二任,職業非常特殊,是涼山特勤隊。一開始她還覺得對方很有男子氣概、很帥氣,跟他在一起非常有安全感。但交往不到一個月對方要求同居,同居後的日子可謂行軍。那時她還在讀戲劇系,課業重到都要壓垮她了,還不讓人睡覺,晚上在性事上又走一個SM風格的,她真的無法接受!
第三任看起來正常多了,是位國小老師。交往期間算是平順,那時她在趕畢製的戲,兩人見面的次數很少,但也是維持了八個多月。直到某次她借用他的手機查導航,意外發現他在奇怪的社群上留下許多詭異的留言,那些內容和他平常和善的人設完全不同,懷疑他擁有反社會人格跡象,她基於直覺決定分手。
第四任是在她公演時認識的木雕師。同樣都在藝術領域的他們很有話聊,沒多久就在一起,雖然沒同居,但她經常留宿他家。某次她半夜起來上廁所,意外撞見他竟然對著自己的雕刻作品自慰,他明明跟她說過「他不太喜歡做愛」,原來是真的不喜歡和人做愛……
第五任是製造業的主管。她礙於對第一任的陰影,從一開始就不太信任他,不過在一起一陣子後,她發現他真的是個性嚴謹、在公司不亂搞曖昧的人。直到兩人交往近一年,差不多要見家長了,才發現他是徹頭徹尾的媽寶。男方媽媽初次見面就對她說:「桃花啊,我兒子工作繁忙,我希望妳能多體諒他,發洩生理欲望妳能不能幫他口交就好嗎?做愛很花時間和體力,你們又一個禮拜做三次……」蔡桃花嚇得啞口無言,原來男方已經媽寶到連這種事都會告訴媽媽!分、手!
第六任是蔡桃花去參加師長葬禮時認識的禮儀師。在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時,對方的安慰可謂趁虛而入。後來打聽之下,發現男方是個品行端正的好人,只不過才在一起短短一個月,某天蔡桃花去探班,因為對方工作忙碌,請她在辦公室等他。基於過往種種奇異經驗,她決定看看他的電腦,果然被她找到了隱藏的資料夾,裡面存放的都是一些他性侵大體的影片……她非常慶幸,他們還沒有發生過關係!
第七任是房仲。在蔡桃花交往初期的各種檢查下,這一任完全沒有任何怪癖和不良品性,她看到了人生曙光,感覺到自己終於要踏入婚姻了!對方也不負眾望於交往半年後,在餐廳精心策劃一場求婚,當他說出那些浪漫又感人的話語,她準備要點頭說「我願意」的剎那,警察衝進餐廳,立即將他逮捕。經過了解,原來他是詐騙集團的主謀,他的職業根本就不是房仲,而是打著賣房的名義進行詐騙……
第八任又是一名從事電子業的男生,不過他們的初相遇非常戲劇化。在買咖啡時,店員不小心搞錯兩人點的咖啡,但彼此都已經喝下第一口,兩人相視一笑,便坐下來聊天。男方給了蔡桃花如夢似幻的兩個月,他沒事會突然壁咚她,會對她說一些偶像劇般的台詞,更會做一堆偶像劇才會有的浪漫舉動。怎知兩個月過去,他突然像是變了個人,變得非常頹廢又一語不發,一探究竟才知道他最近正在追一部偵探劇。前陣子的那些舉動全都是他照著偶像劇演的,原來他是個會把戲劇「具象化」的人,而她,不過就是被他利用的一個演員……
第九任就是那位變裝皇后。她蔡桃花根本人間絕望,越想越氣,細數這十年來的九任男朋友,沒有一個是正常的,覺得月老根本就是在整她。
她自認是個非常虔誠的信徒,每次都會問月老喜不喜歡今天上供的甜點,下次吃哪家的甜點好不好。每次許願成功必定會準時還願,每次路過也必定會進來參拜,祀典武廟根本就是她家後院,她都這麼虔誠了,月老卻每次都牽這些奇奇怪怪的緣分,這不會太過分了嗎?
「祀典武廟的月老!祢、祢有種就出來面對,好好負責!」
轟隆轟隆—
蔡桃花激憤之下對天不敬,果然立刻從天上傳來雷聲巨響,嚇得她抖了一下,但又不畏懼地再次挺直身子。「我有說錯嗎?我到底哪裡不虔誠了!那九任男友,到底哪一個是值得託付終身了?別人來這裡總是一求就緣分天注定,只有我蔡桃花一求,絕對是籤中之王!這真的太過分了嗚嗚嗚嗚。」她越說越委屈,居然淚眼婆娑地哭起來。
轟隆轟隆—
雷聲繼續響,原本晴空萬里,此刻突然烏雲密布,雷聲近到就像在她的頭上盤旋似地。但她也不在意、不害怕了,談個戀愛這麼衰,又在劇團沒日沒夜地工作,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了,乾脆劈死她算了。
踏出後殿,她望著殿外的古梅樹,心中更是委屈萬分。一旁的廟方人員似乎想上前關切她要不要傘,但又怕在月老面前給她傘,是觸霉之舉,只能用著愛莫能助的表情,目送蔡桃花淋雨騎車離開。
不過,這雷聲似乎真的是跟著蔡桃花走,雷雲一路盤旋在她頭頂上,幾度有閃電直劈在她面前,但都沒被打中。
她濕漉漉地回家後,洗個澡就睡了,畢竟她身為血汗的導演助理,明天還有一堆鳥事在等著她。
沒被雷劈死,她只能期待過勞死。
轟隆轟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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