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N原罪I:性‧掠食者



楔子


    乾淨整齊的房間裡飄散著淡淡香氣,書桌旁疊放著學習完畢的課外習題,掛在一旁的書包早已將隔日要使用的課本資料整理妥當;門後的勾子上吊掛著燙熨整齊的制服,黑色的裙子卻如同她的人生。
    女孩在空中噴灑香水,她一直很喜歡這個香氣,雖然濃烈了些,但是聞著舒心,似乎可以掩蓋掉她身上所有噁心的氣味。
    她坐在床沿,兩眼無神的望著門後的制服,歪斜的頭顱讓淚水輕易的匯集,自右邊臉頰不停滑落,她沒有拭淚,而是抽笑了一下,哼哼。
    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她緩緩的正首,慢慢的站起身,還不忘撥平皺掉的床單,然後趴下身子,從床底深處拖出一個整理箱;箱子裡是過季的衣物,她伸手往裡探去,準確的拿出了藏在折疊衣服裡的一綑繩子。
    「終究還是有用到你的一天啊……」她望著繩子,繩上還有用奇異筆做過的記號,她愛憐的撫摸起繩子來。
    抬起頭,看向床邊的窗子,窗外照進的是路燈的光線,她吁了一口氣,她不想要這種令人窒息的光,她要的是更加燦爛的、明亮到不可直視的光芒……她一輩子都得不到的光。
    把衣物整理箱好整以暇的收好、推回床底下,女孩換上了珍愛的高中制服,緊緊抓著那綑繩子,悄悄的打開了房門。
    他們家是樓中樓設計,樓梯就在右前方,而十一點鐘方向的房間還亮著燈,她可以看見門縫下透出的光,她淡淡瞥了一眼,輕手輕腳的朝著一旁的樓梯走了上去,她盡可能的放輕腳步,連在房間內的父母都沒有察覺。
    「她該不會交男朋友了吧?」父親突然放下手機。
    坐在梳妝台邊保養的女人愣了一秒,朝右後回頭,看向半躺在床上的丈夫,「不會吧?」
    「不然她為什麼對補習這麼反彈?她以前從來沒有不聽話過!尤其江老師可是她的恩師啊,她現在能考上我們這區第一學府,全是江老師的功勞啊!」吳父激動的下了床,「江老師也有開高中的補習課程,她居然說不去!她真以為自己的資優生是靠她自己嗎?」
    「你先別那麼激動,我會再跟她好好談談!」吳母正首對著鏡子保養,「你要想想,可能因為好不容易才考上高中,立刻又要她去補習,她會喘不過氣的!」
    「這種事能中斷的嗎?我聽說很多人即使考上了,暑假早就開始補習了,她只是比別人聰明一點點而已,竟然想仗著這樣偷懶?」吳父完全不能理解,「最讓我不高興的是她的態度!她是在歇斯底里什麼?一副我們逼她去殺人放火似的?什麼叫死也不去補習?她在威脅她父母?」
    唉,女人看著在窗邊踱步的丈夫,她知道他在氣什麼,因為向來乖巧的女兒從來沒有反抗過他們的決定,也從未頂過嘴,但是在補習這件事上,之前就表明態度,那至於今日激烈的拒絕,甚至還對著他們吼叫,別說老公了,連她也很意外。
    她倒不一定覺得是有男友,或許是新同學、新環境的關係,畢竟高中才開學一個月,或許新交的朋友中就有這種孩子……她比較擔心的是這個,即使是區內第一高中,也難保會有成績好但品性差的孩子!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可不想讓她的寶貝被染黑。
    「你先別跟茹茵談,你那種態度,只會有反效果。」吳母趕緊勸說,「讓我去談。」
    窗前的男人氣得胸膛起伏,聞言回首,「我話先說在前頭,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去補習的!」
    「知道知道!」吳母站起身,才想要繼續安撫,窗外剎時冒出一陣黑影—唰!磅—
    「哇啊—」這聲尖叫同時來自這對夫妻,妻子什麼都沒看清楚只看見黑影襲來,而男人則是被突然傳出的巨響嚇得掩耳且回身撲倒在地!
    噠……咚咚,敲擊聲再次從身後的窗子傳來,男人爬到妻子身邊,戰戰兢兢的再轉向了窗子。
    窗戶呈放射狀裂開,因為玻璃相當的厚,還不至於碎裂迸散……但是上面那片鮮紅盛開的血花,卻令人怵目驚心!
    咚、咚……窗外的東西正晃動著,敲擊著他們已裂開的窗戶。
    「啊啊……那是什麼?」妻子抱著頭,嚇得腿軟的往後退著。
    丈夫攙著妻子起身,鮮紅的血花遮擋住了視線,現在正因地心引力往下方流著,而附近紛紛傳來開窗聲,接著便是此起彼落的尖叫聲!
    「呀—有人上吊了!」
    「啊啊啊,有人跳樓了!」
    什麼?上吊還是跳樓?男人驚恐的看著在他窗外晃盪的黑影,那是個人嗎?
    他們家住在二十六樓,這棟樓有二十八樓,所以—有人從頂樓繫著條繩子,跳下來自殺嗎?
    是誰幹這麼多餘的事情,跳下去不就一了百了?還停在他家的窗前……
    窗……男人皺起眉,因為他突然覺得,那個懸掛在外面的身影有那麼一點點熟悉……
    一陣高樓風來,懸吊在外頭的身影磅的又貼上了玻璃。
    這一次,是正面了。
    雖然她頸骨折斷,臉部插著玻璃碎片且血汙處處,但他是不可能認錯的,那是他的孩子。
    「哇啊啊啊—茹茵啊!」

























第一章 自殺的同學
 
    眾多腳踏車們井然有序的在銀杏樹築成的綠色隧道中穿梭,莘莘學子們或精神抖擻、或呵欠連連,有秩序的前往學校。
    只是今天的學校門口有些熱鬧。
    「怎麼這麼多記者?」
    學生們不由得發出狐疑,因為校門口停了一堆採訪車,還有許多記者擠在校門口,一人一角落的在做著報導。
    聶泓珈從腳踏車跳下,不解的看著這盛況,他們學校出什麼事了嗎?出門前才刷過各個社群,沒看見什麼大事啊!
    學校規定上學不能騎腳踏車進校,所以人人都是牽著進去的,但礙於記者一堆,反而讓學生們有點不知道該從哪邊繞行進入,才不會妨礙到他們的拍攝。
    「請各位移到旁邊好嗎?現在是上學時間,你們妨礙到我們學生進校門了!」
    「我們什麼時候能進去?」
    「教務主任或是誰能出來說說話嗎?」
    「還是可以請六班的導師張老師出來說話嗎?」
    咦?聶泓珈趕緊牽著腳踏車進入學校,六班張導師?這麼巧,她就是六班、導師也姓張,難道是他們班的同學出事了?
    她急著把腳踏車牽去腳踏車棚放好,抓起書包想要快點進班上時,才發現附近的學生們個個臉色慘白,手裡都拿著手機一臉驚恐。
    那種八卦模樣,絕對是有事了。
    「聽說了嗎?是吳茹茵!」才在上樓,她就聽見走在前方的兩個同班同學在交談。
    「咦?我怎麼聽說是有個學姐昨天沒回家?失蹤了?」
    「不是啊,我是說她……」後面的聲音變得很小,但聶泓珈看見討論的同學用食指在自己頸上抹了一刀。
    「真的假的?怎麼會這樣?」
    吳茹茵,的確是她的同班同學,而且她不只是在班上知名,她是個才入學就聞名全校的資優生,畢竟是以第一名成績保送入學的學生,還是她住的S區榜首!
    「現在也才開學,她功課又那麼好,會有什麼事想不開嗎?」
    「不知道啊,她平常靜靜的,但也沒看出什麼啊!」
    聶泓珈放慢腳步跟在同學身後一道進了教室,教室裡果然已經亂成一團,人人都在討論這位資優生的駭人新聞;聶泓珈平靜的走到最裡頭最後一排最後一個位子坐下,安靜的從書包拿出手機查看,此時新聞已經鋪天蓋地了。
    「S高中資優生夜半跳樓輕生」、「開學才過一個月,資優生於自家跳樓輕生」、「夜半驚魂,竟是鄰居高中生上吊自殺!」
    嗯?聶泓珈滑著手機,到底是上吊還是跳樓?她怎麼才滑沒兩頁,卻看見不一樣的死法?
   Line此時傳來訊息,是住她隔壁、一起長大的傢伙傳的:
    「妳們班的耶!」
    「嗯,我剛才在看新聞,有的報上吊,有的報跳樓,訊息很亂。」
    「不亂,因為兩個都沒說錯。」
    沒說錯?跳樓跟上吊自殺是兩種不同的死法啊!聶泓珈蹙起眉,認真的等待著下一個訊息,但在對方傳來之前,鐘聲率先響起,全班唉了聲,依依不捨的起身,紛紛走到前頭講桌,把手機放入前方的「養機場」中。
    待手機歸位,班長便將盒子放好,擱到了講台下,全班仍舊討論著這驚人案件,聶泓珈默默看向靠講台處的空位,抽屜裡還擺放著書本與物品,沒想到永遠都見不到了。
    鐘響後好一會兒,導師都沒有現身,看來應該是被這件事影響到了,風紀只好開始管秩序,因為在其他班都安靜的前提下,會顯得他們班格外的吵鬧。
    只是靜下來後,啜泣聲就傳出來了。
    坐在吳茹茵左邊的女孩,還有聶泓珈斜前方的女生,幾乎控制不住的伏案痛哭,聶泓珈其實不太知道班上的人際網,但看起來應該是跟吳茹茵很好的同學吧。
    「凱婷!」幾個女生紅著眼睛,直接跑到周凱婷身邊安慰,她就坐在吳茹茵身旁,也是成績優異的女孩。
    「昨天……昨天還好好的,我們還約著周末要出去玩的……」周凱婷抽抽噎噎的說著,「她不可能自殺的,不可能……嗚嗚嗚……」
    語不成串,女孩痛哭失聲,惹得班上眾人不免一陣鼻酸。
    聶泓珈蹙起眉,她不喜歡這種氛圍,悲傷且令人感到窒息,但是同學身故是事實,班上會這麼難受也正常……就是,她很不習慣。
    「劉潔欣……」斜前方的女孩也正被安慰著,她哭得很激動,全身都在抽搐。
    全班都被這悲傷感染,許多人也開始低泣,聶泓珈只得深呼吸,選擇朝左看向窗外,瞧今天萬里無雲的,天氣真好是吧!
    班上沒有人會跟她討論事情,因為她就是班級的邊緣人,倒不是被欺負或霸凌,而是她刻意讓自己低調得像個透明人,越透明越好,不與人深交、不分派系,她來學校就是唸書完成學業,其他真的什麼都不想管。
    終於,腳步聲從走廊出現,聶泓珈望向從窗戶邊掠過的身影,是憔悴的導師。
    張老師站在講台上,鼻子眼睛都已經哭紅,她強打起精神與班上的一樣紅著雙眼的學生們對望,幾度欲言又止,手指扣著課本的關節都泛了白。
    「大家應該都知道了,吳茹茵……昨天永遠離開我們了。」張導師強忍著悲傷,字字哽咽,「我知道很突然,老師一時也無法相信,但是……」
    「她不會自殺的!茹茵才不是那種人!」周凱婷激動的喊著,「她跟我說過未來要做很多事的,這種心懷未來的人怎麼可能會自殺!」
    導師看著周凱婷,淚水忍不住滑落,她再也說不出話的轉身背向大家,掩著嘴面向黑板,從顫抖的雙肩便能知道她哭得多難受。
    就這樣,他們班的早自習在濃厚的悲傷中度過,下課時還變成觀光勝地,附近班級的人都跑到他們班外面看,還有人跑來打聽八卦,問問有沒有人知道吳茹茵為什麼會自殺。
    聶泓珈趁機走到遠一點的地方去買飲料,她想脫離那種低氣壓的氛圍,她跟吳茹茵雖然實驗課同組,但不熟啊!畢竟才開學一個月,也就說過幾句話,其他就沒什麼交集了。
    她為她的逝去惋惜,但……要說悲傷就太假了。
    「她是非常非常聰明的人,我也很榮幸跟她同一個班,日常的吳茹茵溫柔又熱情,雖然優等生但是都沒有擺架子,不懂的問題只要問她,她都會幫我們解答。」
    回班級的路上,聶泓珈卻聽見了怪異的話語。
    「真的!我沒騙你們,我真的跟吳茹茵同班!剛剛早自習時,我們導師都哭到快崩潰了,沒人相信這是真的!」
    循著聲音走去,聶泓珈在校園的一個偏僻角落裡,看見了正在直播的同班同學—網紅甜樂珮!
    他們班……不,學校的風雲人物,一個非常美麗的女孩,本名楊芝珮,之前就是網紅了,最近已經簽了約,正式進軍娛樂圈,在入學前的暑假,聽說還拍了一部偶像網劇!人美、身材好、成績也不錯,最近聲量很高。
    她不可思議的看著對著鏡頭抹淚的楊芝珮,哈囉?這種蹭流量方式不太好吧?現在沒人知道吳茹茵自殺的原因,記者進不來,她倒是很大方的直播?
    聶泓珈發現自己的到來並沒有引起同學的注意,低首找了地上的斷枝,用力的踩了兩下,就怕同學聽不見!
    楊芝珮果然立刻回首,聶泓珈趁機閃到旁邊去,她可不想入鏡。
    「快上課了,我得先回教室了,中午有空我再直播喔!」楊芝珮俏皮的說著,還可愛的噘起嘴,揮手對鏡頭說再見。
    關掉直播,網紅立刻回身去找人,不過在轉角的牆後,她卻沒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因為此時此刻的聶泓珈,早已回到教室裡,傻子才會留在那邊等人抓,況且她完全沒有想跟楊芝珮辯解的意願。
    「昨天還跟妳說話的人,今天就這樣沒了……」坐在正前方的同學,突然側著身子背靠牆,幽幽地開口。
    聶泓珈才準備坐下來,有點錯愕得左顧右盼,因為他們這位子旁邊是窗,她又坐在最後面,且現在周遭沒有旁人。
    「你在跟我說話嗎?」
    婁承穎轉了過來,認真的看向她,「對啊!不覺得嗎?」
    無緣無故幹嘛找她講話?「呃……這就是人生吧。」
    「不覺得她會自殺很奇怪嗎?」婁承穎整個人往她多轉了幾度,甫坐下的聶泓珈開始緊張。
    「我不想去談論原因,畢竟那也不關我們的事,而且她人都走了,我不想去八卦……」
    「這不算八卦,是探究真相。」婁承穎用一雙閃亮亮的小狗眼望著她,「因為我們都不覺得吳茹茵會這麼輕易自殺,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深呼吸,聶泓珈在內心這麼告訴自己,大家都是同學,未來還要相處三年啊,她只要平常心,就能夠好好說話的。
    「那也……不必猜,猜再多都沒有用,警方總是會有答案的。」聶泓珈說得輕描淡寫,眼尾瞄著從後門走進來的美少女。
    楊芝珮真的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審美符合時下的美少女觀感,身材纖細高䠷,皮膚白皙,濃眉大眼的可愛模樣,她小學就開始當網紅了,女大十八變,從可愛變嬌俏美少女,追蹤人數幾十萬。
    只是她活躍於網路,動輒直播,記得開學第一天就直播自己的開學日,後來被導師制止,她不能在未經同學允許下拍攝大家!當時她還撒嬌的問班上:「誰不想被拍的?」
    這種問法反而讓大家錯愕,有種被情勒的感覺,所以一時沒人舉手,而聶泓珈卻默默的舉起了手。
    她社恐,願望是做個永遠的小透明,她不希望入鏡。
    接著吳茹茵第二個舉手,她挑明了說無論何時何地,楊芝珮都不該在班上直播,她要在學校哪個角落都行,但同學有隱私權,一番言論說得振振有詞,導師立即接話補充,楊芝珮只好委屈的放棄。
    聶泓珈原本以為那件事可以讓她理解到尊重,看來沒有啊……早自習才宣布吳茹茵的死訊,半小時後她就去開直播蹭流量了。
    她是真的不喜歡這樣的人,但是呢……聶泓珈選擇了沉默,小透明是不該多話的。
    「妳怎麼一直都這麼安靜?」一顆頭塞進她的視線裡,男孩趴在她桌上問著。
    聶泓珈下意識的整個人往後縮,眉頭緊皺著看著他。
    「我們是同學耶!」婁承穎無辜可憐的歪了頭。
    他真的很像拉布拉多,聶泓珈在心裡默默的想著。
    她搖搖頭,不知怎麼應對,此時鐘聲響起,她在內心舒了一口氣,第一堂客總算要開始了,她太感謝上課了。
    不過這天根本沒有老師能專心上課,他們班所有的任教老師都被叫去問話,整天的課幾乎都成了自習課,尤其導師在安排完一堆作業後,就再也沒出現了。
    直到中午吃飯時間,班上氣氛依然低迷,班長出面請走了來看熱鬧的其他班同學,靠走廊窗邊的同學將窗簾拉起,否則整個六班就真成了觀光勝地。
    「楊芝珮、婁承穎、李百欣、張國恩,」走進來的風紀突然唸出了一串人名,眼神再搜索了一下,「聶泓珈。」
    咦?聶泓珈這才抬首,怎麼喊她了?
    全班突然靜了下來,好奇的看向前方的風紀,他確定了每個人都聽見後,繼續交代,「午休的時候,要請你們去二樓的會議室。」
    「……為什麼?」李百欣不解的提問,「我們五個怎麼了嗎?」
  「要問吳茹茵的事吧,班上都得分批過去。」風紀也只是轉述,只是這幾位剛好跟吳茹茵一組的人。
    婁承穎打直手臂舉著,「我們班這麼多人,要問到什麼時候?要不要建議直接讓警察到班上來問啊?」
    「對啊,五個五個有點浪費時間啊!」李百欣也附和,「去跟老師溝通一下吧!」
    風紀質疑著,班長上前與他討論,聶泓珈下意識看向第三排偏前座位的美少女,楊芝珮雙眼閃閃發光,她搞不好想直播第一手消息。
    她認為這是不妥的,但是她不想也不敢去說,搞得中餐都食之無味,聽著風紀跟班長決定去找老師們,她益發覺得必須在警察來之前,拿走楊芝珮的另一支手機。
    她在思考要怎麼講才婉轉,傳紙條?不,她不想被注意到,不想讓楊芝珮知
道她就是知道她有第二支手機的人。「妳表情很豐富耶!」冷不防的,前面的婁承穎不知何時盯著她,「妳好像在掙扎什麼……」
    「吃你的飯。」她閃躲眼神,拜託別老注意她。
    婁承穎對聶泓珈實在很好奇,開學第一天自我介紹時,她就說過她嚴重社恐,不擅與人交往,但這一個月下來,她其實偏向「不想」與人交往吧!
    他也不想逼她,看她現在寧願盯著飯也不想看他,悻悻然的轉過身時,聶泓珈突然喊了聲:「等等。」
    聲音很小,但他還是聽見了。
    「什麼?」他立刻回頭,帶了點喜出望外。
    聶泓珈深呼吸後,湊上前用細微的聲音說出了她意外撞見楊芝珮直播的事,還有她的擔憂;一邊說,婁承穎一邊忍不住皺起眉,明顯流露出厭惡神色,回頭瞪向正跟同學笑得花枝亂顫的楊芝珮。
    「真煩!」婁承穎挑了挑眉,「放心好了,交給我!」
    「別爭執。」聶泓珈不喜歡任何爭吵。
    只見婁承穎豎起大姆指,一臉志在必得的樣子,「放心好了。」
    沒幾分鐘,導師果然出現,跟大家說明了現況,等等午休時會有警察跟記者前來,希望大家如果想到關於吳茹茵有異常表現的人,務必告知師長—尤其是日常跟她親近的人。
    異常的表現嗎?聶泓珈腦裡浮現一個畫面,那可能是全世界只有她知道的事,但是她不能說,也不想說。
    吳茹茵應該也不希望她說出來的,對吧?
    她趴在桌上試著把那段記憶忘掉,但總覺得越想忘掉記憶卻越深刻,她甚至可以記得當時她所見的所有場景,細微到每個動作都一清二楚……唰!光影驟變,聶泓珈感覺到窗外的光線像是被突然遮去了!
    她正面向教室後門趴著,可是現在卻像有個東西擋住了她左側的窗戶,遮掉了部分陽光,真的只有一部分,因為婁承穎身旁依舊是明亮的。
    聶泓珈甚至有點敏感,覺得似乎有個東西就擋在窗戶外,而且……彷彿有視線正盯得她全身發毛!而且當她往前看時,卻發現倒映在隔壁桌上那長長的影子,像是人……
她旁邊就是窗戶,教室位在四樓,總不可能有人懸在外面……
    『妳為什麼不說?』
    趴著的聶泓珈一顫身子,緊閉起雙眼!拜託!不要鬧我!
    下一秒,窗戶陡然就被拉開了!
    「哇—」她嚇得大叫,整個人彈起,且因為用力過猛,整個人都向後仰!
    一隻手飛快的抓住她,幸好她穿著運動服外套,過長的袖子讓人能及時抓住!
聶泓珈驚恐莫名的看著眼前的婁承穎,他正半站起身子,緊緊抓著她的外套,而她往後仰著,椅子剩後面兩隻腳在地面上,就差一點點—她整個人就要向後倒去了。
    而婁承穎的另一隻手,正緊扣著他剛推開的窗戶。
    「做惡夢了嗎?」導師溫柔的聲音從前方傳來,一臉擔憂。
    聶泓珈這才發現全班都回頭看向她,而且講台上站了許多陌生臉孔,不僅如
此,教室後方也站了許多記者。
    「來來,沒事了!」靠近她的一個記者大哥協助推著她的椅子回正,「同學,你可以鬆手了。」
    婁承穎這才鬆一口氣,莫名其妙的看著她,他剛就只是開個窗戶而已,沒必要這麼誇張吧?
    「聶泓珈,有任何需要都去找輔導室好嗎?」導師不放心的再重申了一次,「不只是她,同學突然離開我們,大家難過是正常的,所以只要不舒服,就要找老師輔導。」
    聶泓珈低垂著頭,她最怕被注視了拜託別看她!
    但是,再怎樣,也不如剛剛那令她背脊發涼的視線……她悄悄往左看去,現在窗外什麼都沒有。她在想什麼啊?當然什麼都不會有,萬一有什麼才驚人吧!
    原來她剛趴下後卻睡著了,所以是做惡夢了嗎?
    「各位好,我是負責偵辦這起案子的警官,我姓武。」講台上一個中年挺拔的男人出聲,「我知道才剛開學,大家或許都不算熟,但是如果有任何關於吳茹茵異常的表現,我希望大家都能提供:她提過什麼人、什麼事,或是有些什麼沮喪情緒,事無鉅細,都可以說說。」
    「她沒有異常。」周凱婷很快的接口,帶著哽咽以及為好友的不平,「她不是會自殺的人!」
    警察望著周凱婷,回以溫和的微笑,「我能理解妳的想法,她的父母也不相信,所以我們才想知道,究竟為什麼?」
    「為什麼妳會覺得她不像是會自殺的人?」後方突然傳出一個甜美的嗓音,「畢竟許多抑鬱症在表面上是看不出來的。」
    聶泓珈立刻看向離自己只有一公尺之遙的女人,她穿著鵝黃西裝,是位相當漂亮的女記者。
    「S台,說過了,不到你們發問的時間。」武警官嚴肅的出聲提醒。
    「她才沒有憂鬱症,她對未來是很期待的好嗎!」周凱婷被激怒的站起身,轉而面對後面的女記者,「對她來說,高中生活是夢寐以求的璀璨!這是原話!」
    女記者面無表情的看著激動的周凱婷,「是嗎?那她為什麼會在脖子上繫了根繩子再跳樓?」
    「周呈凡!」武警官厲聲一吼,但已經來不及了。
    全班都聽見了剛剛這位記者說出的……死法。吳茹茵繫著繩子跳樓?「又上吊又跳樓」,聶泓珈忍不住微微發顫,想起早上的訊息,「兩者都對」。
    「哇……」驚恐的抽氣聲在班上漫延開來,大家都無法消化這個真相!
    「為什麼……正常人不會這樣的!她會不會是被推下去的?」小美也趕緊站起身反駁。
    「她家不是住在吉寧社區嗎?那棟都是高樓,二十幾樓啊!」
    「繫著繩子跳下,那……那不是摔死也不是吊死,脖子會直接斷掉吧!」說話的學生跟著竄起雞皮疙瘩。
    「安靜!安靜!」導師在上面焦急的喊著,但怎麼可能制止全班的恐懼!
    「最可怕的應該是,她繩子是停在哪棟樓吧?」婁承穎下意識的轉向窗外,「那要是吊在我家窗外……」
    喝!聶泓珈狠狠打了個寒顫,想起了剛剛夢裡那突然被遮去的光線,那刺人的視線,還有映在隔壁桌上那隱約的人形……她緊閉起雙眼,那場夢未免也太巧了吧?
    「聽到了嗎?家人們!我真不敢相信,我們同學會是這樣的死法!」就在一陣混亂時,楊芝珮直接把手機拿了出來,「這太扯了!她說不定真的是被謀殺的!」
    「楊芝珮!」導師都愣了!她在直播?
    她焦急的走下來,意圖拿走楊芝珮的手機。
    「這是私人財產喔,老師,妳要是拿的話—警察先生,這是犯法的對吧?」
    楊芝珮舉著手機跳了起來,離開座位站在走道上,還不忘回頭看向記者們。
    此時此刻班上已陷入混亂,後頭記者的攝影機也一個個偷偷開啟,聶泓珈見狀,把自己縮到最最最角落去!不忘戴起口罩,再將體育外套領子立起,她是透明人,看不見她看不見她!
    「請妳不要直播好嗎?許多事是偵察不公開,老師不能碰妳手機,但我可以告妳妨礙偵辦。」武警官從容的走下講台,冷冷的警告楊芝珮。
    「我們同學莫名其妙的死了,死法還這麼慘烈,你們打算隱瞞嗎?」楊芝珮對著鏡頭繼續說著,她真的非常懂得掌握流量密碼。
    「才不是莫名其妙吧!」
    宏亮的聲音突然響起,接著聶泓珈面前的婁承穎站起身子,所有鏡頭紛紛朝他這邊轉過來—媽呀!聶泓珈都快躲到桌下去了,退退退,她整個人塞到了角落那個死角去了。
    「婁承穎?」導師心力交瘁的看向他,一臉:又有什麼事?
    「妳開著直播對吧,那妳跟大家解釋吧!」婁承穎走出座位,指向了楊芝珮,「昨天我看見妳跟吳茹茵在實驗室吵架,妳還推了她!」
    楊芝珮倏而回頭,瞪圓了雙眼,「你……你說……」
    「妳、推、了、她,我親眼看見她被妳推撞到桌角的!」
    唰—下一刻,鏡頭齊唰唰地同時轉向了楊芝珮。
    「我那是跟她……」
    「所以妳們為什麼吵架?是因為跟妳吵架導致她自殺嗎?」
    「這是霸凌嗎?妳跟死者有什麼過節?」
    「妳該不會是為了流量才這麼做吧?」
    記者們你一言我一語的逼問著,那位周姓記者甚至大膽的直接進入學生的座位區,逼近不知所措的楊芝珮!她焦急的關掉手機,只能往前門逃,前方的警察與導師有力的保護她,擋掉記者,所以她很快的便被其他警察帶走,只是記者們也跟著蜂湧而出。
    教室門一開,才發現走廊上根本站了滿滿的人,一堆學生都跑到六班教室外聽八卦!甚至有人舉起偷帶的第二支手機,拍下被警察帶走的楊芝珮。
    不,是網紅藝人:甜樂珮。
    班上再度陷入混亂,聶泓珈不可思議的看向前方的婁承穎,他剛剛說的「包在我身上」,就是這個意思嗎?
    「婁承穎!你真的看見了嗎?」
    「真的啊!吳茹茵不喜歡楊芝珮拍攝同學,所以找她談的,但我沒想到楊芝珮會動手!」
    同學們跑到婁承穎身邊追問著,聶泓珈趕緊離位,把位置讓給大家去聊天,也總比被包圍著好,她會感到窒息。
    她屏蔽了所有吵鬧,腦子裡只是不停浮現:套著繩子再跳樓,她不由得想像起那可怕的畫面,套上繩索再墜落的身體,最終會停在哪個窗外?身體因為重力加速度撞上他人窗戶時,又會是怎樣的情景?
    她—鏘!
    背後陡然傳來玻璃碎裂聲,聶泓珈瞬間僵了身子,一股寒意流過背脊,那個視線又來了。
    咚、咚……咚……有東西撞著玻璃窗,那不是定點敲擊,而是大面積的晃動著,她能感受到玻璃與窗框都跟著震顫。
    教室在四樓,窗戶外沒有什麼支柱或是平台,怎麼可能有人浮在四樓外面,是吧?
    但如果是從頂樓懸吊下來的屍體,就有機會了對吧?
    實驗小組的人因為與吳茹茵同組,所以在下午時特別又被叫去校方會議室問了一次。其他同學都能侃侃而談,聶泓珈依舊是寡言的那位,她幾乎不說話,警方也還得循循善誘。
    「妳對吳茹茵有什麼印象嗎?」一位女警溫柔的問著。
    聶泓珈盯著桌面,搖了搖頭。
    「她功課很好,也是實驗組長,就這樣,我們沒說過幾句話!」聶泓珈只能聳聳肩,「抱歉,我不太……」
    「她說她希望自己是小透明。」婁承穎幫腔。
    女警略微訝異,忍不住輕笑,「就妳這身材,想當個透明還挺難的吧!」
    聶泓珈苦笑著,一百七十五的身高也不是她自願啊!
    「一開始我們還以為聶泓珈是男的,吳茹茵還說過她很帥氣。」李百欣算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聶泓珈暗自倒抽一口氣,幹嘛多話啊!
    「咦?妳是女生?喔!抱歉,我以為妳是……」女警覺得再講下去就尷尬了,        「呃……所以妳也不全跟吳茹茵沒交集?」
    「只有實驗時說話而已。」而開學至今只有三堂實驗課!
    感覺問不出什麼特殊的事,警方感覺有些低落,李百欣緊張的絞著雙手,一直低頭的聶泓珈都能感覺到她在準備什麼。
    「吳茹茵真的是自殺的嗎?」她終於發聲,「頸子繫著繩子跳樓,那……鄰居沒被她嚇到嗎?」
    「無可奉告。」警察倒沒上當,「我只能說,他殺的嫌疑其實很低,但我們想知道是什麼事讓一個年輕生命這麼決絕。」
    「會不會真的跟楊芝珮有關啊?你沒講,我都不知道她們居然吵架!」張國恩撞了婁承穎一下。
    婁承穎聳了聳肩,他只是說出他看到的而已。
    在他們這個小組被詢問時,婁承穎也說了更詳細的過程。他看見兩個女生的爭吵,的確與拍攝相關,然後吳茹茵還嚴肅的說,她們都只是學生,楊芝珮再任性連網紅都當不了。
    然後楊芝珮便生氣的推了她。
    至於他為什麼沒有去阻止,因為這是隔著十公尺的兩棟樓距離、再加兩扇窗、一條走廊,他是透過手機的鏡頭看見的。
    他剛入手新手機,昨天放學時拿來測試鏡頭能放到多大,就剛好照到了在社團辦公室裡的兩個女孩。
    會議室門被急促的敲響,另一個警察探頭而入:「出事了!」
    餘音未落,每個警察的手機紛紛響起,接著他們一一跳起,收拾東西就往外衝。
    一陣風似的,會議室就剩下他們幾個學生跟導師。
    導師倒沒有慌張,她看上去相當憔悴,彷彿想在這裡稍微休息一下,兩眼空洞的看著遠方。
    「老師,我們先回教室了。」張國恩向來不會讀空氣,一骨碌就跳了起來。
    嘖!李百欣連拉都拉不住,狠狠給他一個白眼,他還一臉錯愕。
    「好!」老師用盡全力擠出笑容,就要站起來。
    「不必。」聶泓珈突然出聲,「老師……可以在這邊休息一下下吧?」
    導師明顯的一怔,望著聶泓珈的雙眼突然匯積了心酸的淚水,下一秒就崩潰得伏案痛哭。
    她不是故意的!聶泓珈緊繃著身子,不安的起身,婁承穎對大家比了個噓,然後大家放輕手腳的離開了會議室。
    身為死者的導師,導師鐵定是眾矢之的吧!今天一整天光警方、校方、媒體就夠折磨的了。
    他們魚貫走回教室,一路上看見警察正迅速的離開,連記者們也飛快的撤離,他們的教室呈現正方形,對面眾人的身影正在快跑,連電梯都懶得等,趕緊從樓梯跑下去。
    聶泓珈看著那纖細的背影,她喜歡周呈凡今天那鵝黃色的西裝外套,微微正首時,卻看見了走在前面的李百欣肩上有黑色的污漬。
    那個……她正準備開口時,她身前的婁承穎卻喃喃開口。
    「有命案耶!有個女孩屍體在……大草原那邊。」
    大草原?聶泓珈心裡叩蹬一下,因為那就在她家附近。
    「什麼!?」前方的李百欣都錯愕回首。
    「是……我們學校的耶!在大草原那帶,屍體在芒草堆裡!」婁承穎雙眼一瞬不瞬的看著對面的記者,「可能是……性侵案?」
    聶泓珈忍不住握了握拳,「你在說什麼?」
    婁承穎無辜的看向同學們,指向了對面那棟樓,「他們講的啊,不是我講的!」
    「他們?」李百欣一時語塞,「這麼遠你聽得見他們講什麼?」
    連聶泓珈都忍不住豎起耳朵,這怎麼可能聽得見?而且那幾個記者現在也衝下樓了!
    「在說什麼?」一馬當先的張國恩完美錯過了剛剛婁承穎說的話,好奇的折返過來。
    「真的,穿著我們學校的制服,陳屍在大草原裡,衣服都被脫掉了。」婁承
穎邊說邊打了個寒顫,「我們學校今天怎麼發生這麼多事?」
    「婁承穎,你好怪!」李百欣皺起眉,聽他在胡說八道。
    聶泓珈轉了轉眼珠子,看向對面已空無一人的走廊,再看向一臉正經的婁承穎,「你在讀唇語嗎?」
    「嗯啊!」婁承穎點點頭,「我爸媽都是聾啞人,我唇語跟手語可厲害了……我開學自我介紹時就說過了啊!」
    他邊說,側過頭指指了他耳朵裡的助聽器。
    她記得啦!他有隻耳朵聽力較弱,只是因為婁承穎表現得太像正常人,她一時沒想起來而已。
    當然她也沒忘記,上午曾聽過有人在討論關於昨夜未歸的學姐。
    「性侵案?會不會太扯?在這個滿街都是監視器的年代?」張國恩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只有市區有而已,至少我家那邊沒那麼密集。」聶泓珈住得很偏遠,路口有監視器就很厲害了。
    李百欣沒有回應,但相當不安,一天發生這麼多事情,所有人都很沉重,她只是默默的前往教室。
    「啊,等等,李百欣,妳的肩膀髒髒的。」聶泓珈趁機出聲,「右肩後面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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